然后继续看他的报表,间或发几条语音消息下去。
云秋飞快地把两个鸡蛋都叉起来,一口全塞进嘴里,塞得腮帮子满满的。云秋屏住呼吸嚼了几下,和着一旁的水一起吞了下去。
在萧问水来得及跟他说话之前,云秋就飞快地说:“我吃好了。”
他离开椅子,趿拉着拖鞋啪嗒啪嗒地重新进了房门里。
萧寻秋和萧问水都听见了门锁“咔哒”一声,反锁上的声音。
两兄弟对视了一眼,萧寻秋难忍笑意,大笑出声:“哥,小秋现在比以前还鬼精,你没听见他刚刚训我的架势,好厉害哟。”
“惯的。”萧问水说。
“这还不是你惯出来的。”萧寻秋挤眉弄眼,又感叹道,“不过小秋这个性子,我是舍不得管教他的,他还是听你的话。”
萧问水说:“就是个挑软柿子捏的小东西。”
虽然语气还是冷冰冰的,但是眼里却带上了一点细微的笑意。
两人各自吃完饭,萧寻秋说:“哥,我今天出去一下,要见几个学校的投资商,我选作学校那块地的投标也快开了,你帮我留意几天。”
两兄弟一个继承钱一个继承权,说话倒也和以前一模一样,不过是谁想要买点什么东西,跟对方说一声,顺便就带过来。
“行。”萧问水说,“有什么事给我助理打电话,我这几天也有几个会要开,不怎么能回来了。”
他这几天一直住在这边陪云秋,事情虽然不至于积压,但是有些事情必须亲自到场,不能单靠全息投影的电话会议逃掉。
萧寻秋吃过饭之后就出门走了。
萧问水给机器人调了调指令,看了一眼主卧紧闭的房门,往里面说了一声:“今天我和你哥哥都不在家,医生晚上过来陪你,有什么事情就叫机器人,明白了吗?”
里面还是没有声音,云秋铁了心不理他。
萧问水也没管。他早上推迟了一个会议的时间,来接他的人中午才会到。
他回到客厅,打开了电视,将音量调小。画面上自动续播昨天晚上没看完的那部分,萧问水看了一会儿,用遥控器退出重选。
选了半天后,没找到合适的片子,确认框框柱动画片的名字,叮叮咚咚的配乐声响起,一只呆头呆脑的北极熊出现在屏幕上,天真烂漫:“小熊今天回家啦,小朋友,你在哪里看我呀?”
是片尾曲,历史记录云秋上次看到了第七集
。这故事居然还不是单元剧,萧问水找到目录,点进第一集,然后开始看。
一个平平淡淡的故事,原来的小熊自私自利、不顾他人,因为自己的错误溺水死掉之后决定痛改前非,这辈子好好对小伙伴和爸爸妈妈。节奏慢,童声配音夸张而聒噪。
他们一家子都不喜欢亮光,客厅外边本来有个落地窗,一直是用防盗网封死的,自然光不大,萧问水也懒得起身去开灯。屏幕光映射在他脸上,忽明忽暗。
主卧的房门被推开的时候,萧问水已经看到了第七集
,也就是原来云秋的进度。动画片时长都短,一集十分钟左右。
云秋抱着小熊出来,看见萧问水的时候楞了一下,好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还没走似的。
他推开门时,萧问水也没有抬头看他,或者跟他说话。云秋有点疑心他睡着了——因为萧问水微微低着头,他这边看不清他的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他慢慢走过去,局促地在一边的小沙发上坐下,等了一会儿,没见萧问水出声,于是有点好奇地探身上前,想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这孩子永远不长教训,被萧问水吓了那么多次,总是不死心。
他刚一凑过去,萧问水就伸手把他往自己这边一拉——云秋整个人都直直地往前倒了下去,扑进了萧问水怀里,就这样被他抱在了膝头摁着。
“这次不哭了?”萧问水问他,有点凉薄的,“怎么这么乖?”
云秋是不想理他,而且昨天已经哭得没有力气了。他只低头闷声挣扎,努力要从萧问水膝头爬下去。他动了几下,萧问水却直接把他按得更紧了。
眼前的男人眼里染上了一些奇怪的颜色,连带着声音也喑哑起来:“别动,我看你是还没……”
他后面的声音低下去,很低很低,带着让人头皮发麻的磁性,云秋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是他熟悉萧问水身体的反应,就好像他对上辈子最后那段时间刻骨铭心一样。萧问水是那样毫不留情地占有着他,狠狠地拿这个东西撞入他的身体。
云秋浑身僵硬起来,与此同时,萧问水的指尖摁在了他的后脖子上,没有做其他的事,只是摁在那里,想要将那块柔软的肌肤揉得微微不那么绷紧起来。
云秋像个等候发落的小坏蛋,闭着眼睛等待死刑降临。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的修剪得干净整齐的指甲死死地扣住了萧问水的肩,用力到了可怕的程度,指骨发白。
他等待着,什么都没等来,却只感到有一个冰冰凉的东西贴住了自己的眼皮,激得他浑身一抖。
扫地机器人嗡嗡地端来一个冰盘,旁边放着干净药棉和空的冰袋。萧问水拿着一个冰块,轻轻擦过云秋红润的眼皮,轻声说:“又娇气又爱哭,Omega。”
云秋气愤极了,以为他又在责怪自己,努力去掰他的手。可是萧问水脸上并没有别的神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温和。
他手上被云秋这么一掰,又添了几道红痕。
“回来三天,被你挠了七八道。”萧问水还是那个表情,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仍然温和轻柔,给他敷着酸疼的眼睛,“你高兴了,下面几天你都没得抓了。”
云秋安静下来,听了这话,有点疑惑。
萧问水瞥了瞥他,把冰袋塞进他手里,而后把云秋顺势抱起来,放进沙发间。
云秋隐约知道了他是要走,可是不知道要走多久,什么时候回来。他决定不问这么多,只是下意识地往电视那边看过去。
小熊重生历险记放到了第八集
。
这是他的动画片,萧问水为什么会看这种东西?
云秋抬起眼睛往萧问水那边瞥,却见到萧问水已经拎起外套往门边走了。
见到他望过来,萧问水停下脚步,探询一般地看了过来。
云秋被他看得一愣,想了想后,小声说:“大哥哥……慢走,路上注意安全。”
云秋一天一夜没跟他说话了,这算是冷战和解。
萧问水“嗯”了一声,从内往外解开了指纹锁,推门出去。
他走了,云秋接着看动画片。
房中异常安静。
云秋其实习惯这样。医生每次都是晚上才能过来,白天他就一个人。他怕完全的黑暗,但是喜欢白天不开灯时朦朦胧胧的这种光影,这让他感觉很温暖。只是这温暖持续了不大一会儿,被一阵风轻轻打破了。
云秋只看见一线光漏了进来,越来越亮,白色的天光从玄关爬了进来,轻薄的纳米门在风中被吹得轻轻摇晃。
这扇门是萧家定制的,几乎是全联盟最牢固的一扇门,进出都要指纹锁。家里几个人,萧问水,萧寻秋,乃至医生和机器人,都有开关房门的指令,但是云秋自己没有。他的状况不允许他独自出门。云秋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出去看一看,即使他知道外边有个小院子,医生经常在那里打理花。
他唯一一次出去,就是上辈子生孩子的时候,可是他那时已经没什么意识了,并没有来得及看外边世界的样子。
萧问水这次出去,居然没有关门。
舒缓的风持续不断地从外边吹过来,是云秋从来没有接触过的,带着一点尘埃、草木和雨水的气息。
云秋愣愣地看着那扇半开着的门,很久之后,他才动了动,慢慢地、慢慢地往那边挪了过去。
庭院不大不小,一大片可以遛狗的草坪,一些种了花的地。医生给他栽的龙牙花已经长出了亭亭枝叶,在阴天的微风中飘摇着。
脚下的土地湿润,前几天刚下过雨。而云秋是头一次知道这件事——他家的机器人常年控制家中的温度和湿度在一个恒定合适的范围内,而云秋只能从动画、书本上想象四时风物、节气变换。他不知道雨后的空气和雨前有什么分别,四月和六月的空气中含着哪种不同的花香。
他也抬起头,看见了头顶的天和云。那是他曾经无法想象的阔大,虽然他仅仅站在自己家房屋前的院子中。他是偶然被洪流带出来的井底之蛙,是夏日突逢寒冰的小虫。他的视线每多在这外边的天地中停留一次,万物细微的变动就带给他一次强烈的震颤,强过云秋从小到大认知里的一切东西,强过他的一次完完整整的生死。
“老板,监控显示,小秋已经出了房门。”
医生坐在半个城之外的办公室,看着远程监控事实传来的全息监控数据,分析着云秋的每一寸情绪波动,“小秋目前没有什么不良反应。”
【萧:知道了。】
又是这三个字,医生在内心腹诽这个惜字如金的老总,这次决定不再猜测他的想法,而是直截了当地问道:“下一步需要我们怎么做?找人跟在小秋身后,看护他吗?虽然我个人认为,事发突然,小秋敢于走出来的可能性不大……今天您说出去没关门,实际上我们可以把它当做小秋的第一次外界接触干扰了。小秋也应该看看外边的世界了。”
【萧:他不会走出来的,他没这个胆子。】
“……”医生倒是没话说了。
他本来想建议监护人直接带云秋出来熟悉社会环境,而不是用这种似是而非的手段去引诱。但现在监护人本人都发话了,他还能说什么呢?
萧问水名下的DNA科研团队中,医生是主力之一,学术能力最强,可惜年纪越大越没什么上进心,萧父那一辈,联盟学术界倾轧黑幕也让他不胜其烦。
当初萧问水要在他们里面挑人来接手云秋,并硬性要求只能将云秋一个病人作为负责的病人。团队里人人自危,生怕自己的科研路因为“带小孩”这件毫无意义的事情给耽搁了,医生却主动请缨,接手了云秋,专心负责他一人的手术计划,同时也从科研团队的领军角色降级为顾问。云秋的手术很复杂,复杂到医生带着十八个助手连轴转,十天十夜轮换才完成。基因是人类至今都无法解读完全的深海,改错一个碱基对,很可能就会毁了云秋今后的一辈子。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医生当初怎么也没想到萧问水真能把这个项目做成,并且第一例就用到了自己从小带到大的自闭症小孩身上,最绝的是,他们还成功了。
这虽然不是人类的第一次DNA修改手术,却是改动拼接基因最多、术后并发症接近于无的唯一一次,之前成功的案例大多数只是修改三段以下的碱基对,但云秋要修改的足足有三百段。
医生原本不抱希望,但是萧问水说:“技术上没什么复杂的,细胞冰冻也成熟了。主要是数据多,细节多。只要这些风险都是机械可控的,我可以向你们要求百分之百的手术成功率。”
医生虽然心中经常想把这个老板拖出来暴打一顿,但是那次他不得不承认,萧问水的话无可反驳。医生带着人分析云秋的病情,做了上千个方案,萧问水全部一个不落地跟进了,把手术的一切都刻在了脑海深处,有的新来的科研人员还没萧问水这个门外汉懂得多。
医生丝毫不觉得为此忙得折寿有什么关系,因为萧问水支付了能让他无忧无虑生活八千年的钱。
只是偶尔,他看着云秋,也觉得这个豪门家养的Omega小孩有点可怜。萧问水带了云秋十八年,他带了云秋八年,他也当云秋是个宝的。
监控画面里的漂亮少年静立不动,保持着一个姿势仰头看着天空,眼底如同碎星闪闪发亮。
医生还没见过云秋这么开心的时候。
他轻轻叹了口气。
正逢助理推门进来给他送咖啡,撞见他神色不大好,问道:“诶,怎么了您这是?”
医生猛喝一大口咖啡,指着电脑上的画面:“我当初给云秋做手术的时候还在想,萧老板对自家这个小童养Omega是真爱了,倾家荡产也要给他治好病。现在我就觉得我以前是个傻,逼。商人投资科研项目,那就是投资而已,你说是不是?”
“是这个理儿,兴许咱们想的是治好小秋,人家想的却是史上第一例最难DNA手术成功,团队市值翻几千倍,商人无情的。”助理耸了耸肩。
医生不死心,对着画面无声地喊:“小秋争气啊!出来多走走看!”
但是事与愿违,云秋看了一会儿天空后,却突然转身跑回了屋子里。
医生又叹了口气,开始口述今天要交给萧问水的报告:“出门五分钟,看了五分钟的天,然后回去了。这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很可能是高空中的飞行器或者鸟类触发了不安定因素,使云秋感到有点害怕和不安……具体是什么东西,要等晚上去调地面监控后慢慢分析。”
他刚说完这段话,余光不小心瞥到还没关掉的屏幕上——画面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太快了,他没看清。
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医生直接站了起来,锤了一下桌子:“操!”
助手吓得手里的咖啡泼了一身“怎么了?”
“云秋没被吓回去,他进门拿了东西,现在又出来了!他是用跑的!赶快报告萧老板,这小孩是兴奋疯了!操,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就去老板对家那里卖他的幕后内容!谁给他的自信说他不会跑!”医生抄起车钥匙就往外狂奔。
云秋现在很平静,平静地从院子里奔跑出来,像一尾被解除了禁锢,从鱼缸跳入洋流中的小鱼。
他回去拿了他的小熊,一个装满零食和饮料的袋子,两套他最喜欢的衣服。他非常有目的性地关掉了机器人的电源,以防它给别人打小报告。他甚至还知道去找自己的ID卡——那其实是一个被萧问水改造过的、删减了上网功能的手环,里面记录着他的个人信息和银行账户,他自己网购零食的时候,就是靠刷ID卡里的钱。
他对于钱没有概念,只知道是用来交换东西的货币。他没有穷过,却也不知道富裕是什么意义,因为一切都没有对比和参照,云秋只是云秋,一个被萧问水养在家里,终年不见天日的Omega。
他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和自信,让他能够飞快地冲出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不曾回头。
他没有想过回家,没有想过后路,也没有想起来要给自己准备一双鞋。他不出门,所以一直穿拖鞋,萧问水和萧寻秋的他穿着太大,走几步就掉下来,云秋于是直接赤脚奔出了门去。
他心里想的,仅仅是“出去”两个字而已。
还是工作日,别墅小区内冷冷清清。午睡的保安只瞥了他一眼,没问什么,云秋顺顺利利地出去了。
别墅区外是层叠环绕、重重复杂的立体街道,云秋一出来,就看迷了眼睛。
联盟中心人口多,繁荣盛大,之所以到现在为止还能维持空中轨道和城市交通在一个清净不拥挤的范围内,全靠砸钱砸资源,几千万条立体空间网络建成,几乎到了穷奢极欲的地步。
而建成这一切的成果,跟萧家几代人分不开关系。民众调查中,联盟首相的意向人选一直被萧氏一族的人占据,但是萧家没有任何一人从政。他们单靠从商,就已经能建成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扼死联盟中一大半的经济命脉和核心技术。更奇怪的是萧氏居然没什么骂名,DAN修改技术,细胞无损冰冻技术,空间射线研究……单凭这三样,萧氏已经在科研界如雷贯耳,被认为为人类做出了伟大贡献。他们唯一为人诟病的,恐怕只有民众所听说的,萧氏独裁血腥的继承人挑选方式,不近人情且残酷至极。
每一次萧家换代,都是能上头条的大新闻。萧氏太子位置落在谁手里,也是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只要萧问水想,他几乎是无所不能的。他要监视什么人,整座城市都会成为他的眼线。
云秋走出别墅小区大门,充满欣喜地看了半天,想要走上他头顶看到的一条横贯天空的路,但是没有找到入口。
他抱着小熊,四处张望了一下,看见远处仿佛有个公交站牌,于是走了过去。
他看的那些动画片,大多数都是学龄前的小孩看的,囊括帮助幼儿建立社会常识的功用。比如过马路看红绿灯,比如上下车礼貌行动。针对AD患者的干扰教育片几乎可以等于零,但是对于云秋来说,用处远远没有用在这个年龄的小朋友身上大。
云秋的生活环境实在是太过特殊,对别人而言,这样的动画片是让他们懂得社会礼仪和规则,对于云秋来说,他学到的却是“外面的街道上有红绿灯”,“坐车要找一个大站牌”。虽然都很浅显生涩,但是对于云秋这个第一次出门的家伙来说,居然还够用。
云秋找到了公交站牌。
这片区域里基本没什么人会坐公交车,出行都有司机专人接送。云秋在那里站了一会儿,等来了一辆车,但是没有上去。
他不知道上车后要怎么做,因为周围没有其他人,可以让他跟着学。
那车上没多少人,司机停下来打开车门,也没人要下来。司机在上头看见了云秋,随口问了声:“走不走啊?”
云秋陡然一惊,心跳快了起来,有点无措地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就走开了,往公交站牌后面躲了过去。
车开走了,云秋好一会儿才敢走回去,紧张得浑身冒汗。
周围太冷清,云秋也不懂得他可以往外走,去找下一个站牌,然后看别人是怎么上车的。他在动画里学到的刻板印象让他以为,全世界只有起点和终点两个站牌。
不过好在他没有等多久,不一会儿,有几个来别墅区写生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叽叽喳喳地走在一起准备等车。
她们注意到了云秋:很明显的一个男性Omega,长相相当漂亮好看,皮肤瓷白,头发细软乌黑,整个人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但很奇怪的是,这个男孩子怀里还抱着一只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的北极熊玩偶,看起来有点滑稽的幼稚。并且他还没有穿鞋,赤脚走在地上,也没觉得这样不得体的意思。
遇见奇怪的人和事,总是会讨论一下,更何况遇见的还是个相当好看的Omega。女孩子们有点激动地讨论起来:“旁边那个男生是O吧?是O吧?我终于见到活着的男O了!不知道他的A是什么样子的啊,哪个好看的小姐姐还是小哥哥?”
“但是看到没有,他好奇怪啊……没穿鞋?”
“嘘,但是你们看他身上的衣服牌子,一件够买一辆空间车,肯定不是穿不起鞋,估计是行为艺术吧。”
现在艺术自由,文化自由,街上多得是穿的千奇百怪的人,不穿鞋实在不算是什么大事。女孩子们这么一想,也就释然了,单纯开始欣赏身边男孩的颜值起来。
云秋心思一向敏感,别人在看他,他哪里会不知道。他现在精神高度紧张起来,眼睛平视前方,一点都不敢往别的地方看。
有个胆大的女孩偷偷摸摸看了云秋一会儿后,又看了看手里的速写板,干脆利落地上千找云秋搭话:“你好呀,请问我可以画一下你吗?”
云秋紧张得几乎要不会说话了,他抬起眼睛,看了看眼前女孩晶亮、温柔的眼神,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就“嗯”了一声。
那小姑娘倒是没计较他的冷淡——她很开心地跟云秋道了谢,看了看一边的电子车次版,随口说:“这边只通85路车,下一趟来还要七分钟呢,时间够的够的。”
说完就开始画了起来。
云秋哪哪儿都不自然,整个人僵得不行。另外几个女孩子看到了,以为他是单纯的害羞,就笑着说:“小哥哥别怕,你随便做自己的事情就好啦,”
云秋就低下头,打开ID卡,开始在界面里玩消消乐,几分钟一把的消消乐,云秋以前对这个不感兴趣,只玩过非常简单的几把,成绩堪忧。这次他精神高度集中,居然还破了历史记录。
那个框弹出来,前十名都是萧问水的名字,只不过现在云秋顶上了第三名的位置。
他第三名,积分是十万,而萧问水第一名的那次成绩,足足有上百万的分数。
云秋看着那上面的名字,有点疑惑,也有点惶恐。
萧问水的网络ID永远是一成不变的“萧”字,但是现在系统里录入的ID显然是萧问水格外手打出来的,就是他的本名。
这三个字让云秋猛然记起了什么,好似萧问水的目光透过全息投影的画面看着他,让他想起来自己现在是逃家出来的。
云秋看了一会儿那个名字,默默关闭了游戏界面。
正逢远处开来一辆公交车,眼前画速写的女孩子唉唉地叫了起来:“等一等等一等,马上就好——”
公车停了下来,她的几个小伙伴已经先坐了上去,笑着跟司机求情:“叔叔,再等一分钟好不好呀,你看,她马上要画完啦。”
这班车上本来就没多少人,那司机长得很凶,想了一会儿,严肃道:“这个有时间规定的啊,再等你们半分钟,不能多了。”
女孩们连连感谢,拿画笔的那个女孩子更是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儿后,她终于从画板上抬起头来,如释重负地说:“好啦好啦,画完啦!我们赶快上车吧!”
这句话是对云秋说的。
云秋就跟着她们上了车,学着她们的样子,将ID卡靠在感应区,假装十分熟练地找了一个后排的空位坐下了。
刚坐下,之前的女孩子又冲他走过来,笑着把画稿撕下来送给了他:“谢谢你呀。我这边复刻了一张,原稿就送给你,你真好看,希望小哥哥你今天要开心呀!”
云秋受宠若惊地接了过来。
他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经常把夸赞和祝福放在嘴边,但这是他第一次听见人说这样的话。
云秋摸着手里小熊的头,满手冷汗,他犹豫挣扎很久之后,这才小声说:“谢谢,你……你也是。”
这声音太小,对方并没有听到。
这群活泼蓬勃的女孩子们没过几站就下车了,云秋贴着窗玻璃往外看,有点怅然若失,又隐隐生出了一点期待。
车坐了几站,离市中心越来越近,窗外能看见的人也越来越多。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从牙牙学语的小孩到耄耋之年的老人,千姿百态,什么都有。
刚刚的那群女孩子给云秋的善意,已经让云秋有了另外的勇气。中间路段上车的人多了起来,空位不多,云秋身边的位置也有人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