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这么消极地拖延着,等一个不可能等来的人。
然而,就算他真的赶过来,又能怎么样?
一切不过演变成一场——更加可怕的噩梦。
别墅开着地暖,倒不算冷。
项嘉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实在觉得饥饿,就抓把狗饼干凑合。
洛克的狗粮是法国进口,味道和平常吃的饼干差不多,她机械地嚼了几口,看见有人打开房门,轻轻走进来。
是申姨。
她穿着得体的制服套装,充满鄙夷地看着项嘉吃狗饼干的样子,却维持着良好的职业素养,用钥匙将狗笼打开,说道:“南小姐,我需要给你收拾一下。动作快点儿,先生在书房等你。”
项嘉站在偌大的浴室里,将暴露的情趣内衣脱下。
申姨亲自照管她洗澡,注意到后腰那一大片难看的疤痕,细眉狠狠皱起:“先生看见,肯定要发脾气。”
项嘉充耳不闻,就着热水洗了把脸,精神略微好了些。
申姨用软尺在她身上丈量,时不时检查肌肤的触感,在旁边的平板电脑上做记录。
“你比两年前胖了二十多斤。”女人用目光谴责她的放纵和惫懒,“从今天开始,必须严格控制饮食,早晚各锻炼一个小时。”
“头发和皮肤需要好好护理,抗衰也要提上日程,我已经替你约过医美机构,下周二过去见医生,定一套整体的改善方案……”对方苛刻地拈动着干枯发梢,连连摇头。
项嘉已经不算年轻,时间在脸庞和身体上无情地留下痕迹。
可在权贵阶级眼里,这点儿小麻烦根本不算什么。
只要卫昇喜欢,多的是先进的仪器和手段,可以帮她重返青春,找回美貌。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把自己从头到脚冲了一遍,裹好浴袍,吹干头发。
佣人端上低脂健康的轻食,请她用餐。
黑胡椒味的鸡胸肉,腌制得很入味,又是包着锡纸烤的,肉质鲜嫩可口。
藜麦富含氨基酸,配着用热水烫熟的西蓝花、荷兰豆、豌豆、玉米粒,提供人体所需营养。
蔬菜沙拉没有选择热量爆炸的酱汁,而是用橄榄油和苹果醋代替,清新中带着一丝酸甜,口感不差。
项嘉饿得厉害,大口吞咽鸡肉,险些噎住。
申姨更加不满,训斥道:“你之前吃饭不是这样的,最基本的教养都忘了吗?”
那时候的她五官精致,吃相优雅,说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大小姐,也有人信。
项嘉冷笑一声,不软不硬地堵回去:“养狗还讲究教养?”
申姨被她气得表情僵硬,勉强忍耐了几分钟,将这块“滚刀肉”送进书房。
卫昇正坐在书桌前看书。
示意申姨退下,他将审视的目光定在项嘉身上,沉思了好一会儿,命令道:“把衣服脱掉,让我看看。”
他已经重新燃起对她的兴趣。
为了掩饰这种兴奋,端好主人应有的气场,他颇为难耐地忍了两天,甚至选择别的住所过夜。
他需要将两年前的相处模式完全推翻,想方设法消磨她的心性,从细微反应里找到她的弱点。
除了怕死,她应该还有其它弱点。
直到这时,卫昇才发现,自己对项嘉的了解并不多。
他熟悉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就像现在,预料的抗拒并没有出现。
项嘉无所谓地将浴衣褪掉,赤身裸体站在他面前,甚至主动转了个圈。
卫昇果然注意到那一片狰狞的伤疤。
瞳孔猛然收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沉声问道:“就这么讨厌我?”
心里恨他入骨,刺青时还不打麻药,跟他玩一些感激涕零的小把戏,骗得他信以为真。
当初真是严重低估了她的本事。
项嘉竭力克制着自己,没有对他恶语相向。
她不想激怒他,又不可能迎合他,只能拧巴地杵在那里,有点儿破罐破摔的意思。
可申姨说的不对,卫昇并没有发脾气。
他走到她身后,堪称温柔地轻轻抚摸凹凸不平的疤痕,激起她本能的颤栗。
享受着这种藏在骨子里的惧怕,衣冠楚楚的男人从背后拥住项嘉,温热手掌覆上她心口,凝神感受那颗心脏的跳动。
“这么严重的疤痕,应该去不干净。我请纹身师过来,设计个更大更漂亮的图案,将伤疤完全遮住,你说怎么样?”最好覆盖整片脊背,就连胸口也要照顾,绝不能厚此薄彼。
那样的话,她想忘记他,就得剥掉一层皮。
这么想着,卫昇来了反应。
她总是如此轻而易举地吸引他的注意,调动他的性欲,给富足到无趣的人生,带来无数惊喜。
是胖了点儿,但摸起来还不错。
不知道这两年被多少男人操过,不知道底下还紧不紧……
还没解开皮带,项嘉不知道从哪儿找到一股勇气,猛然转过身,用力推开他。
她“哇”的一声,将刚刚吃下去的食物吐了他一身。
没完全嚼碎的鸡胸肉、绿油油的蔬菜、黄澄澄的玉米……
各种食材搅和在一起,混合胃酸,散发出难闻的酸臭气味。
卫昇的脸色变得铁青,刚刚浮出水面的欲望化为乌有。
项嘉把胃吐干净,还在不停干呕,带着泪水的眸子嫌恶地瞪着他,不说话比说话还要气人。
“好,好,你很好……”卫昇气极反笑,将西装外套脱下,用湿巾反复擦拭双手。
卫七忽然拨来内线电话。
卫昇听对方说了几句,意外地看了项嘉一眼,道:“把监控画面转过来。”
他打开投影仪,一个光线明亮的房间出现在对面的墙壁上。
一张桌子,两把椅子,穿着黑色棉服的年轻男人坐在里面等待。
他似有所觉,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摄像头,和这边来了个对视。
刚打理好的板寸衬得人精神又帅气,不是程晋山又是谁?
项嘉呆呆地看着程晋山的脸,好半天才回过神,捡起浴衣裹在身上。
她失去所有血色,即使努力掩饰,肩膀还是剧烈发抖。
另一头,卫七推开门,走进房间。
他装作不认识程晋山的样子,接过对方手里的简历,翻看一遍,掀起眼皮问道:“之前做过保镖吗?”
“做过两年保安。”程晋山规规矩矩坐着,两条腿并拢,像个乖巧的小学生。
他憨憨一笑,土气又老实:“我刚打农村进城,在网上看到咱们这儿管吃管住,还给交五险一金,就想过来试试。工资少点儿也没事,跟着大哥们多见见世面,积累积累经验。”
卫昇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项嘉的反应,问道:“你说,要不要录用他?”
他在试探——这个愣头愣脑找过来的傻小子对她是否重要。
回答“不要”,有维护的嫌疑;回答“要”,等于把程晋山拖进浑水,置于险境。
进退两难。
0092
麻薯面包(3100字)
项嘉沉默片刻,哪个都没有选。
大脑飞速转动,她竭力保持镇定,淡淡道:“我认识他。”
这是卫昇已经知道的信息,她顿了顿又往下说:“应该是专程过来找我的。”
不能表现得太在意,又不能一味装傻,惹卫昇不高兴。
她的坦诚和直接令卫昇有些意外。
男人挑了挑眉,问道:“你俩什么关系?”
那么土气,要学历没学历,要本事没本事,根本上不得台面。
对卫昇而言,别说把对方当什么威胁,就连多看一眼,都是种抬举。
“他喜欢我,一直在追我。”项嘉着意将程晋山往舔狗的形象上引导,低垂眼皮,揪住浴衣的带子,一点一点收进手心,“我没答应。”
这个回答合情合理,也能满足卫昇的好奇心。
“睡过吗?”他眯了眯眼睛,问到关键性问题。
项嘉摇摇头,想起自己敏感的体质,有些难堪地补充道:“发生过几次边缘性行为,没让他进去。”
知道她不干净是一回事,亲眼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要是让卫昇知道,她和程晋山做过很多次,难保不会做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她很想念程晋山。
但她更想保护他。
“他也忍得住?”卫昇的心情果然变好了些,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
“挺有本事,竟然能找到这里,也挺痴情。”他又把话题绕了回来,继续试探,“要不把他留下,给你做个伴?”
项嘉苦笑一声:“我觉得没有太大必要。他没什么脑子,万一看见我,只会大吵大闹,给您添麻烦……”
“可也挺有趣的,不是吗?”卫昇决心已定,玩味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她心里一沉,不敢再接话。
程晋山没有想到,面试会这么顺利。
当天下午,他就接到了第二天入职的通知。
跟过来的乔今把他骂得狗血淋头。
“你以为你是谁?热血战斗番的主角吗?你他妈就是个炮灰!”相处的时间变长,乔今也学会骂脏话,跳脚指责程晋山行事鲁莽,“就算项嘉姐真在那栋别墅,就算你真的顺利找到她,又能怎么样?买一送一吗?我可以帮你,但我不想给你收尸!”
程晋山忙着收拾换洗衣服,一脸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刚勇,一句话堵回所有规劝:“我等不起,项嘉更等不起。”
他知道这一趟凶多吉少。
可每耽搁一秒,项嘉就多痛苦一秒。
他没时间也没本事搞那些天衣无缝的策略,走什么卧薪尝胆的励志路线。
干就完了。
他一向行动比脑子快,打算先动起来,再见招拆招。
面试之前,他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时候盯上项嘉的,会不会认出他,心里直打鼓。
如果他们没认出来,他借机混进去,找机会带项嘉逃跑,乔今在外头接应,这个方法最快速最有效。
如果他们认出自己,那就再想别的办法。
程晋山只带了一套换洗衣服,听说别墅有统一制服,还会发放日常生活用品,所以也没什么好准备。
他将充电器塞进背包,对安静下来的乔今道:“我拿你当兄弟……不是,当姐妹……也不对,当朋友,对,当朋友,我信得过你。”
“咱俩保持联系,一发现什么线索,我就第一时间告诉你,也算留个备份。”见乔今要哭,他不自在地挠挠头,抽抽鼻子,“要是突然失联,记得替我报警。咱是走正规渠道入职的,有劳动法保护不是?”
万一真有什么不测,折在里面,也算有个合理借口,请警察出动调查。
至于能不能救出项嘉,能不能扳倒姓卫的畜生,只能听天由命。
入职的前几天很顺利。
程晋山负责跟着一个叫卫九的保镖在室外巡逻,趁机快速熟悉别墅布局。
万恶的资本主义拥有的财富超出他想象,仅这么一栋别墅,就配备两个游泳池,一个高尔夫球场,车库停满豪车。
出入全靠两条腿的话,一天就能把腿走断。
保镖和佣人在集体餐厅吃饭,伙食不是一般的好,还是自助形式。
程晋山端着餐盘,夹两个麻薯面包、两个茶叶蛋、一张葱油饼,端碗重庆小面,再配一罐可乐,就算今天的早饭。
麻薯的香气很浓郁,甜味却淡,大大小小的气孔中藏着很多黑芝麻,口感富有韧劲儿,吃了还想吃。
他一边吃一边套话,可惜卫九像个哑巴,问十句也换不来一句回答。
这时,卫七从身后拍拍他肩膀,道:“吃完饭来搭把手,搬几件东西。”
“好!”程晋山立刻答应,将大半个面包一股脑儿塞进嘴里,脸颊鼓胀得像只仓鼠。
风卷残云般填饱肚子,他跟着卫七来到地下室,看见货车里装着不少纸箱,大小不一,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
搬箱子的时候,程晋山“不小心”摔了一跤,里面跌出个精致的黑色小皮箱。
“对不起,对不起!”他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趁人不备拨开搭扣,看见满箱子的调教用具。
眼罩、口球、项圈、皮鞭他认识,还有几件不认识的,猜得出是进阶款。
程晋山心里一跳。
“小心点儿,都是给南小姐定制的东西,弄坏了扣你工资。”卫七在旁边不阴不阳地提醒了句。
南小姐?
程晋山应了声,将箱子装好,运进货梯。
还有个箱子,出奇的大。
四个保镖勉强搬起,像抬了具棺材。
“你们跟着上去,抬到调教房,问问申姨放在什么位置。”卫七吩咐道。
这其中就有程晋山。
一切顺利得过了头。
再单细胞,也意识到不对劲。
别墅内部是保密级别很高的场所,更别提卫昇所住的二楼。
他这样还在试用期的保镖,根本没有权限进入。
卫七像是……在故意给他创造机会似的。
程晋山不安地扶稳箱子,手心渗出紧张的汗水。
二楼房间很多,在年长女人的示意下,他们走进一个阴森森的房间。
四面墙壁刷着深灰色的漆,钉满铁钩。
佣人们正在拆箱,将各种各样的调教用具挂在墙上。
那么多皮鞭、藤条、锁链……让他想起屠宰场血迹斑斑的宰割工具。
房间正中间摆着张冰冷的金属床。
样式有点儿像妇科检查专用的那种,严格来说只有大半截,两边固定着高高的不锈钢脚蹬架,头部还连着复杂的仪器和线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