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中午,家里来了一位心理医生。
来人没有明说,林阙窝在客厅窗前,侧头打量了几眼,又转回去,看着那人一副温和笑容模样坐在自己对面,“林小姐。”
林阙视线都没再落到他身上,在微颔首回了句“你好”后,视线落在窗外,并不聚焦。
医生也不在意,一边看似闲聊,一边仔细观察她的神态,这场单向谈话持续了一个多小时之后才结束,那人站起来告别,临走前开玩笑般的赞赏一句,“谢谢您包容我的唐突,林小姐比我见过的大部分有钱人都和善。”
至少没直接赶人,然后下一秒医生看见坐在软椅上的女孩身体微不可见的绷直了一瞬,有点类似于什么下意识的刺激反应。
有钱人这几个字吗?
他有点搞不明白,离开那里后打电话汇报结果,“……林小姐比较抗拒,不太想说话,但能看出来,她出现了些自我反馈失调。”
“类似于有些明显应该作出反应的外界刺激,她过于钝感,不痛不痒的隐藏自己情绪,但有些正常人完全可以忽视的东西,她有种被标记痛点的下意识惊恐。”
“对,我试图跟她握手,她避开了,但她整个人又明显很有礼貌,如果不是我很惹人厌,那就是在遭遇了某些刺激后,她为了自我保护反射性拒绝与旁人接触。”
“这很难界定,岱先生,现在更重要的是我建议您好好跟她沟通一下,主动向医生寻求帮助,或者尽量让她出去接触外界事物,人是标准的群居性生物,社交是自愈良药,不能一直自我封闭,是会崩坏的。”
“好的,再见。”
可事情好像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差一点。
隔天阿姨有些犹豫的跑去跟岱玉庭说,“林小姐这几天饭后总会在卫生间呆很久,敲门也不出声,她出来后我进去看过,没见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以前是只有晚饭后进去,这几天差不多一天三次,我总觉着不对劲……”
岱玉庭晚上回家后找她,找了一圈没见人,最后在走廊最边上那间客房里看到人的时候,林阙正环抱双膝,安静坐在那个笼子前面。
大概是因为林阙这段时间还算听话,它有段时间没被使用了,银链随意的蜿蜒在地板上,尾端刚巧垂圈在她的脚尖处,推门进来时第一眼看过来时,好像人被锁链锁住,恹恹无息。
岱玉庭喉间一紧,并不多言,“该吃饭了。”
半天林阙才动了下身体,看过来,素白的脸上眉眼淡淡的疏冷,但手心又下意识依赖般朝他伸过去,被牵住后站起身,“你吃吧,我吃过了。”
两人十指紧扣。
岱玉庭是第二天在卫生间的监控里看到那个瘦弱的背影跪坐在马桶前,无声的干呕,纤细的颈垂搭在刺目的瓷白上,整个人都在抖。
他面无表情的关掉监控。
没一分钟后又打开,盯着视频里那个背影,再三确认。
又在演什么?
岱玉庭甚至从喉间逼出了心底这句苍白无力的猜想,吓得正推门进来的李昌修脚步瞬间停住,视线触及他近乎阴冷的神情后,察言观色的屏息,试图退出去。
“滚进来。”
李昌修心底警铃大作,进门后停在三米外,“刚刚欧洲那边助理联系我,说您父亲母亲要回国……”
岱玉庭压下不耐,打断他,“去把那个心理医生找来。”
“现在。”
岱玉庭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回想自己上一次出现这种情绪,几乎是幼年时期自己精心调教的小狗死掉,他很厌烦自己的宠物不受掌控。
这次也一样。
我有话说:
我回来啦,复更。
估计大家前面情节都忘记了,还想看的话可以重看一遍,谢谢大家的陪伴,说实话是看到好多读者在外安利这本才被鼓励到,非常谢谢。
,会同步到上面。
(流泪小狗头.jpg)
0062
第61章
生病
“如果是生理上不可避免的呕吐,不应该是这么安静的状态,”医生一脑门的冷汗,反复观看视频,“您也可以看见,她进去的时候是主动的,有预示性的。”
“……或者从别的方面观察下,是不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一室安静。
-
在更早一点的时候,林阙比旁人更先发现了自己的不对劲。
最初是她自虐般在深夜里浏览所有对自己的恶言相向,污蔑辱骂颠倒黑白以及嘲讽玩梗,对于林阙而言,每一次下滑页面,手机屏幕的莹莹白光都像是一把破霾的刀,将她被迫不断降低的自我阙值救上来一点。
在以往二十多年中,她保持一种近乎愚钝的清白思维方式,她当然明白同流随众在当下社会才是上上策,但依旧在某些隐密处固执坚守自己白纸般的柔韧,以至于不论何种境地,她都能给自己找到条退路。
可这次不一样,林阙恶心自己竟开始适应这种被圈养,她总得试图做点什么让自己还能记得最开始的那点固执。
而每一次吃完那些高昂食材后,这点厌恶便飙升至顶端,让她喘不过气。
不久前弄堂中粉白酸涩小颗的味道,此刻在她心底形成上瘾痉挛般的渴求。
她只想自救。
-
“老毛病了,”这天晚上两人睡前,林阙的视线在他的侧脸上停住,嘴边的话在他懒散的上位者气场中打了个转,变成柔软的示弱坦白,“肠胃换季时候会有点敏感,过几天就好了。”
“你把监控拆掉吧,不方便,家里还有别人。”
没有意料之中的争执,男人视线落在女孩尚余娇憨的脸上,抬手截住她往后缩撤的身体,“可以。”
岱玉庭开始对她越来越好。
这种从未在之前女伴身上见过的优待蓝图徐徐展开,李昌修看在眼里,行事间也逐渐转换的妥帖尊重,等林阙逐渐看起来不再这么敏感的后,年前的一些聚会或者是必要应酬,他适时做一位推手,按照老板心意将她推向众人视线,出现在岱玉庭身边。
林阙好似逐渐适应其中。
平静打破于年后某晚。
傍晚时林阙被从家中接出来,她视线在前排司机明显谨慎的神色里停了下,接着在驶往目的地途中司机有电话进来,于是下个路口掉头,“岱先生临时有事,我把您送过去。”
林阙兴致缺缺,安静的靠在后座上,光影从她脸上掠过。等她下车后一路被侍者引进会所里,拐过某个屏风后,正在低声交谈的几人在她出现后一齐看过来,林阙看过去,只见熟悉的身影旁边站着一对陌生夫妇,还有一位略显倨傲的年轻漂亮女士。
林阙顿了下,会厅中空气片刻间仿佛铮铮作响,又很快消弥不见。
岱玉庭没想到她会进来,神情明显骤冷,身旁的母亲见他如此有些不满,“又没让你赶人走,但也总得跟阿雩见一面吧,以后也能算的上是一家人……”
那位女士转过头来,片刻打量后冲她颔首微笑,“林小姐。”
笑容中夹杂一些居高临下的了然包容,撕开这层表皮后,大约仅存些不屑。
这叫什么,放在古代类似于妾见正房吧,林阙眨眨眼,这荒唐一幕好似对她没有分毫干扰,在岱玉庭近乎侵袭的视线里,她安然自若。
这一幕被不远处镜头悄然定格,出现在第二天的各app热搜中。
昨晚岱玉庭并没回来,林阙也不问,凌晨时她被枕侧猛然响起的手机铃声震醒,接通电话那边的姑妈语气有种难以置信的询问,“小阙,新闻上那是你吗?”
预感毒菇般在蛰伏一夜后迅速破土而出,她强迫自己呼吸,垂眼缓缓打开网页,清晰到可以做海报的偷拍图上,林阙正对镜头,五官清晰可见,旁边挂着几个大字,“当代豪门妻妾!”
眩晕伴随着不停震动的手机声,一锤砸下。
岱玉庭神情烦躁的从父母住所二楼楼梯朝下走时,听到突兀噪音后停住,将视线落在此刻慌乱跑进来的李昌修身上,听着眼前人大口喘气,“林小姐……医院……”
我有话说:一锤定音了要拜拜了
0063
第62章
分手
这是个难以归描的时代,数以万计的信息文明碰撞人类哀乐,再将其无数切影扭曲融合后回掷大众,网络首当其冲,它救人又杀人。
林阙听着耳侧滴滴作响的医疗器械声音,视线投往窗外,寒冬余尾肃杀依旧,上海下雪了。
蛰伏已久的摧枯拉朽般崩坏如期而来,并不存在什么想象中的远方城市不受波及,网络膨胀无比,奶奶被邻里闲话刺激的连打几个电话,在手机里叹气追问是怎么回事。
林阙只攥紧手机一言不发。
这次晕倒醒来后她总是吃不下东西,反胃呕吐让她愈发虚弱,伴随神经性失眠,整夜整夜的蜷缩着身体体会无由来的清醒,到最后太阳穴一下下刺痛像被锤凿一样,林阙忍不住时拿手敲敲,在被护士看到后又装若无其事。
李昌修躲在病房外面打电话,喘不上气来般使劲压声,“像是生病……不是废话,是像从里到外都生病了……”
他拿不准自己这位上司到底是怎么想的,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到这一步了,岱玉庭来都没来看过一眼,只能一板一眼的将自己看到的如实汇报,最多咬牙加上一句。
“岱总,再关下去,真会关死人的……”
岱玉庭那日后近乎于暴怒,他在例会上沉冷的面容刀锋一般,几乎是无差别攻击所有人,被骂的狗血淋头的下属们捱到结束,一个个面色恍惚走出会议室。
那晚说到底只是个意外,仅仅是原本他安排好的约会临时被打断,助理看他心情好趁机将父母那边的邀约说出来,见个面而已,也耽误不了太久。
却不想一时松缓反倒被趁虚而入,背后推手蜂拥而上,同业者们乐意稍做添色,将普通见面炒成豪门背德,渺天资本这棵大树实在碍眼,若能咬下来一口,很多项目瓜分下的话,简直是年终奖番几番的乐事。
几天下来确实有点碍手,但也没到棘手的地步,岱玉庭让法务对接平台,沟通舆论撤话题。又直接将那对试图回国拿腔作势的父母,打包送回欧洲,顺带提醒两位他们的儿子并非什么大孝子,大家最好还是维持体面。
那位不知道哪家的千金销声匿迹,炒作骤然哑声,疫情下餐饮实业本就不好干,得知岱玉庭被卷进来还惹上负面新闻后,那位家里赔罪的礼数迅速且到位。
甚至连当晚将人引进来的侍者他都让人查了个底朝天,但全过程拢疏下来,如同是谁杀死知更鸟般,风暴卷来,退潮后无人是罪人。
那罪魁祸首是谁?
岱玉庭在几日后傍晚来到病房门口,看着里面那个身影正侧躺着,有个年轻女医生正在跟她说话。
“……也不是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厌食这种更多是心理性原因,真的不需要帮你转科室吗?”
林阙沉默,黑发柔软的堆积在她脸侧,呈现一种触目惊心的白。
她不想治。
林阙从浑浑噩噩中把自己扒出来后,只能一遍遍的告诫自己,可以被胁迫,不能去承受,她厌恶且恐惧自己变成另一种人。
病床上女孩的衣服被脊骨撑出条痕迹,像奄奄一息的花苞。
岱玉庭比谁都清楚,他居高临下见过她最开始懵懂的样子,看似不堪一击实际古板死犟,那点傲气在她心底催出嶙峋漂亮的青山,愈往下探愈发现生机熠熠。
他一眼看中,爱不释手。
这个不可逆转的悖论横在两人中间,他想她成为乖巧宠物,或者再进一步的听话情人,只能把她摧毁再重塑。
他有无数种下作办法。
但那将不再是林阙。
然而岱玉庭素来刻薄又心高气傲的姿态,依旧在心底与事实棋布错峙。他从不退让,一切人和事的放手,在他的信条中,只能由他先厌弃。
他面色漠然转身离开,第二天让阿姨来把林阙接回家,开始安排家庭医生每日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