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语值得玩味。
骆延并非不懂,但他偏不顺着她的意。
他起身,用车钥匙开了车门,说:“走吧,去吃饭。”
程妤想嗔他不解风情,却还是随他上了车。
两人乘车前往用餐地点。
等红绿灯的时候,骆延侧首打量她,问:“不是说要还我伞么?我的伞呢?”
程妤猛然想起,低头摸包。
她这包挺小,顶多装点手机钱包和小物件,一看就不是能塞下一把折叠伞的。
她红了脸,尴尬地僵在那儿。
“忘了带?”骆延挑明。
程妤赧然合上包,“嗯,包里装不了,我打算直接拿过来的,不小心给忘了。”
骆延逗她:“那怎么办好呢?本来我就是想拿伞才找你的……小程同志,你不会是故意扣押我的伞,以此要挟我下次再来找你吧?”
“不是……”程妤正要解释,转念一想,有什么好解释的?
她把包往旁边一放,侧身面向他,态度嚣张:“对,我就是故意的,怎么了?”
骆延深深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不怎么。”
红灯跳到绿灯,骆延继续开车上路。
程妤端详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红唇轻启:“所以,下次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到时再把伞还给你。”
骆延:“不急,我已经买了新伞了。”
“是么?”程妤端坐回去,细细咂摸他的话,总觉得他话外有话。
两人沉默着抵达吃饭地点,搭乘电梯上了顶楼的旋转餐厅。
进餐过程中,他们随意地聊天。
提到毕设时,程妤开玩笑说:“用不用我帮你看看?”
骆延摇头:“这是我指导老师该干的事儿。”
程妤:“我就帮你看看格式和错别字什么的……”
骆延仍是拒绝:“这个我自己会检查。”
程妤有些惆怅:“你朋友好歹还能帮你打印论文,我这个预备役女友,却什么都帮不上忙。”
骆延:“毕设而已,我又不是搞不定,这种小事,我不想麻烦你……”
闻言,程妤手中的刀叉停下了动作。
骆延的话让她感到不适,因为这番话,她很是熟悉。
曾经,总被齐越嫌弃不成熟、太粘人的她,面对齐越偶尔伸出的援手,她就是这样推拒他。
一顿饭,突然变得没滋没味。
程妤顾及骆延前几天钱包大出血,所以这次,她执意去埋单。
骆延戏谑道:“我怎么有种吃软饭的感觉?富婆,饿饿,饭饭~”
程妤乐了:“我不随便包养男人的。”
骆延:“哦?”
程妤环视周围。
灯光昏暗,音乐舒缓,气氛浪漫富有情调。
旁人要么在欣赏落地窗外灯火辉煌的夜景,要么在闲聊低语,无人有那闲暇窥看他们。
程妤身体前倾,手肘架在桌上,单手支颐,隔着桌上一支红玫瑰,媚眼在骆延的星眸和笑唇游移,笑容妖冶,“我的男人,得器大活好,懂得在床上把我伺候得舒舒服服、高高兴兴的。”
骆延嘴角的笑意渐浓,学着她的姿势,把手肘支在桌上,拖着下巴。
两人的距离逐渐拉近。
他另一只手抬起,轻抚她的面颊、耳朵。
程妤感受着他指腹的粗糙,和掌心的温热,心间愈发躁动。
他摩挲着她的唇瓣下沿,举止狎昵暧昧,嗓音低沉:“所以,你拒绝相亲对象,回来找我,是因为,馋我身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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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妤大脑轰隆一声,炸了。
她像被施了定身术,僵直地坐在那里,脸色煞白,四肢冰凉。
骆延摸得她嘴唇麻痒,她忍不住舔了下唇瓣,舌尖濡湿了他的指尖。
骆延的眸色暗了暗,终于没再玩弄她的唇。
过了许久,程妤才涩巴巴地问:“你怎么知道相亲的事?”
骆延把手缩回去,清癯修长的手指微屈,闲散地搭在桌上,“不小心看到了。”
程妤一听,心虚不安,额头、后背都在冒冷汗。
她无法与骆延那双似能洞悉她灵魂的眼眸对视,慌乱地撇开视线,一会儿看向桌上的玫瑰,一会儿又去看窗外的景。
她畏畏缩缩地放下手,双手落在腿上,捏住白色桌布的边缘,揪着,揉着,小动作不断。
程妤知道,她应该解释两句。
她努力平复呼吸,控制着微颤的手,端起桌上的酒杯,轻抿一口,说:“过年嘛,家里亲戚一直在催,我没办法,只好去见了……”
她刚说完,刹那间,她想起自己发现齐越背着她相亲时,齐越那副强行辩解,要她原谅理解的跳脚模样。
程妤眼前的场景,在这一霎,瞬间变了模样。
她成了齐越,而坐在她对面的那人,是她自己。
程妤更慌了。
骆延不打算放过她。
他翘着嘴角,笑意不达眼底,“所以,你接连几天给我发新年祝福,果然不是向我示好,而是试探我?发现我不理你,所以,你没办法,就去相亲了?”
程妤呼吸一滞,嗫嗫嚅嚅地说:“我……我那是群发……”
“年初三那天,你撤回一条消息,因为忘了把模板里的‘牛年’改成‘虎年’。”他挑出了她的漏洞。
程妤艰涩地咽下唾沫,又喝了一口酒。
微凉的酒水流入腹肚,喉头竟有些发苦。
她没想到,他原来都知道。
也怪她自己,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她着急忙慌地抓住骆延的手,急切地向他解释:
“骆延,我那时候才意识到原来我喜欢你……之前,之前我经常去美食街,但我一直都没见到你。我想找你,所以给你发消息,想看看你的反应,就算你不理我也行,等开学了,我肯定还会去美食街找你……”
她语无伦次地说着,全然没了在三尺讲台上,精神焕发,条理清晰的风采。
“骆延,”她说,“关于相亲的事,我推拒了很多次。你也知道我年纪就摆在那儿,要是一直没有谈恋爱结婚,难免被人说三道四,老一辈的人,最在乎的就是流言蜚语了……我是真没办法推了,才去的……”
一番话说完,程妤感觉糟糕透了。
她这一堆说辞,跟当初齐越同她说的,能有多大差别?
骆延就静静听她说话,等她说完,他才说:“你知道,你这样叫什么吗?说得难听点,就是骑驴找马,吃回头草。”
程妤用力攥着他的手,手背暴起了虬曲的青筋。
她胸口酸胀,所有情绪交织成理不清的一团乱麻,她承受不住,红了眼眶,眼底蓄着一汪清泪。
她嗫嚅着唇,还想多解释两句,话还未脱口,两行泪水就先流下。
骆延把手从她手中艰难抽出,抄了张纸巾,帮她擦泪。
他的动作很是轻柔,怕弄乱她的妆容,“怎么哭了呢?”
程妤吸了吸鼻子,眼珠子向上滚,想止住眼泪,止不住,便看向他,哽咽道:“对不起,骆延……”
骆延不作回应,静默着,替她擦泪。
毕竟是在公众场所,程妤要脸,不好意思放声大哭,只得紧咬下唇,默默流泪,不一会儿,她就止住了哭泣。
骆延勾起唇角,轻声说:“早知道就不跟你说这些了,害你哭了,还得我哄着。”
程妤垂下头,默不作声。
骆延摸摸她的发顶,“你不是说,想去酒吧喝酒吗?把包拿上,我请你喝酒去。”
程妤轻轻“嗯”了声,拿上包,随他站起来,朝电梯走去。
骆延受不了她扭扭捏捏地跟在他身后,手向后一伸,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程妤的手指动了动,不经意挠了下他的手心。
他回头看她一眼,她俏脸绯红,眼神闪躲,明明一身气场全开的御姐打扮,却显露出少女的羞怯纯情。
他喉头一紧,忙调过头来,徐徐吐气,打消不该有的念头,领她进入电梯。
他们上了车。
骆延开车,程妤对着遮阳板的化妆镜补妆。
中途,骆延停了一次车。
程妤在车上等他,透过副驾的车窗,看到他走进一家便利店,不多时,他拎着一个白色袋子出来。
她眯眼打量,无法根据袋子勾勒出的形状,猜出里面装了什么。
骆延上车,关车门,把袋子递给程妤。
程妤揶揄他:“你买的什么?不会是计生用品吧?”
“不是。”见程妤接下东西,骆延发动车子,“你脚后跟不是磨出血了么?”
程妤意外于他能注意到这些细节,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是一双新的女士拖鞋,和一盒创可贴。
没有计生用品。
她又感动,又想笑,拆了创可贴的盒子,抽出一条,边往脚后跟贴,边嘀咕:“新鞋子就是麻烦……我真在你车里脱鞋子了哦~”
“随意。”骆延说道。
于是,程妤换上了拖鞋。
双脚得到解放的瞬间,她背靠椅背,舒服地发出了一声长叹。
骆延送她去了MEET酒吧。
程妤重新换上高跟鞋,下车,和他进入酒吧。
周五晚,就算是清吧,也因客流量大,而显得热闹非凡。
他们坐在吧台边的高脚凳上,点了两杯鸡尾酒对饮浅酌。
台上的乐队在唱《Hesitate》。
骆延听了会儿,身体转过来,看向舞台。
程妤就在这时,发现他的腿不是一般的长。
他左手搭在吧台上,左腿屈起,踩着高脚凳的牚,右腿自然踩地。
他掏出手机,打开了音乐软件。
程妤问他干嘛。
他说:“我觉得这歌挺好听的,想识别一下。”
程妤这才仔细去听这首歌。
骆延又摆弄了下手机,叮嘱她注意安全,就把手机、钥匙等物品交给她帮忙保管,去洗手间了。
程妤抿了口浅粉色的鸡尾酒,握在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她睨了眼,骆延那部手机的屏幕亮起,弹出一则微信消息:【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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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延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程妤在盯着酒杯发愣。
他不由看了眼她的酒杯,酒水比先前少了近一半。
他坐回原位,觉得她状态不对,手在她眼前挥了挥,“发什么呆?”
程妤目光仍是涣散,机器人般,僵硬地把他的东西还给他。
骆延把钱包钥匙揣兜里,见手机的呼吸灯在闪烁,他摁亮手机屏幕,看到了消息。
他似乎找到了她所有异常的来源。
骆延抬眼瞧她,她低头喝酒,披在肩上的长发遮去小半张脸。
他解开屏锁,点进微信,打开聊天框,回复江梦蕾发来的消息。
“今天是四月一日,愚人节。”骆延说,把手机放在了一边。
程妤心不在焉地“嗯”了声,食指捻了下冰凉的酒杯,回魂了。
骆延又说:“有学生整蛊你吗?”
程妤回想了下,“没有。”
“他们居然这么乖?”骆延颇有些意外,忽然笑了,“我们以前读高中时,故意写错课程表,骗老师走错教室了,还曾上课上到一半,全部跑出教室,跟老师说好像有地震……”
程妤抿嘴笑。
说实话,一直以来,她都觉得骆延情商挺高的,他从不会让她感到尴尬沉闷。
她问:“你们这么皮,没被老师要求写检讨吗?”
“写啊,”骆延单手支颐,偏头看向她,“还是我们班语文课代表写的模板,全班抄了一遍,交了上去。快毕业的时候,我们班主任特地发回来给我们,让我们全班齐读最后一段。”
程妤挺感兴趣:“最后一段,写了什么?”
骆延回忆了下,“记不大清了。那语文课代表是第一次写检讨书,而且本人很文艺,所以那份检讨书的最后一段,文绉绉的,大致是不负期待,努力进步,为社会做贡献一类的,我们全班人一起读个检讨,竟然还被感动哭了。”
他说话时,手机屏幕又亮了。
程妤看了过去,紧捏酒杯的手指指头泛白。
她佯装淡定问:“谁又给你发消息了?”
骆延拿起手机看了眼,“江梦蕾,玩游戏输了,跑来开我玩笑,我就是个无辜躺枪的。”
程妤笑了声。
她不傻,骆延也不傻,她不信他不知道江梦蕾的那点心思。
“我生日那天,本来只约了几个男生的。吴远峰说,只有几个大老爷们儿一起玩没意思。我们下午出校时,刚好碰到了江梦蕾、章雅她们,于是就一起去奶茶店了。再然后……”骆延看了程妤一眼。
再然后,她跟他们一行人,在奶茶店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