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儿园里人声鼎沸,乱成一团,林觅不做声时气氛倒也不尴尬。楚月精通交际,洋洋洒洒地和米莉姐说话,刘妙龄不参与,找了小凳子坐下玩手机,周晋安则时不时与米莉说几句,眼睛偶然也会看向林觅。林觅蹲在地上,心不在焉地陪小朋友玩拼图,耳朵却竖得老高。
周景安26、27岁了,认识他的时候,他读研究生,而林觅才大二。他读法律,后来去了周边的三线城市法院实习。现在,她通过他们的口中得知:他当官了。从法院调到了本市维稳办,升了职,当了科长兼副处长。
终究如了他父母的愿望吧——他想当一名律师,父母却想他当官。
“姐姐你搞错了!”老二大叫一声。
他们低头看,林觅心慌意乱,手胡乱在拼图上一阵摸。周景安蹲下来,说:“我来。”
楚月的大侄女和米莉姐两个儿子很快打成一片,三个小孩三双小手放在拼图上,周景安也撤手了,在旁边认真地看。小孩们一忽儿调侃对方“你真笨”,一忽儿又说“我爸爸干嘛干嘛,妈妈干嘛干嘛”,说到帅哥,大侄女骄傲地仰起头,冲周景安说:“我姑丈最帅!”
嗯,姑丈。周景安和楚月郎才女貌,门当户对。楚月是一个很优秀的女人,林觅也欣赏她,相信周的父母是满意的。她应该为他高兴。
拔河比赛开始了,刘妙龄神采飞扬地拽着一头绳子,还要一边嫌弃:“这种粗重活儿,早知道让方嘉平来干好了!哎,你们怎么会有手套,全副武装来的?”
周景安给她们发棉布白手套,像商场珠宝店戴的那种。楚月接话:“他才不来呢,娇贵。平时出去吃饭都非坐包间,听说你们上次一起去吃火锅了?我说他开始接地气了,结果也想喊他去吃一回,他摆摆手:不去。”
刘妙龄嗔怪:“老男人就爱装模作样。”
楚月大笑。基于方嘉平是领导,她平时哪有调侃他的机会呦!
哨声还没起,林觅被米莉姐推到了最前面,因为她个高,说有优势,她后边跟着刘妙龄、两个小孩、米莉。然后对面是周景安、楚月,大侄女,一个家长妈妈以及她的小孩。人数比例倒是相当,只是林觅身后这两女人身娇肉贵的,能有什么力气?
林觅力气也不大,平时有运动也就是跳舞,还穿不惯运动鞋,脚背把鞋面绷得紧紧的。周景安看过来,竟微微地笑了,与她对峙着,说话却很温柔,“你别乱使劲儿,把手上的力气转移到脚上了。还有注意别割到手掌,大不了输就输嘛,跟小孩子闹着玩的,输赢不重要。”
其他人该听到了吧?林觅心虚,含糊地“嗯嗯”两声。
哨声一起,林觅身后的人开始吱哇乱叫,米莉吃力地抱怨不公平,说他们那边有男的,我们这边没有。两个小孩却精神振奋地叫嚣:“妈妈加油!姐姐加油!”
满个操场好像都是他俩的声音,就连旁边一些围观的人也帮忙喊了起来。林觅奇怪地还有心情在乎自己头发凌乱,像个疯婆子,不想被人看,便低头、咬牙,用蛮力拉扯。眼见红线渐渐往对方移去,真是要急死人,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绳子居然跟随林觅后仰的力气挪过来了,看似还很容易,瞬时,她身后“啊”一声,尾端的米莉一个坐倒在地!
这就赢了?周景安故意给她放水,没有用力?
不是的。放下绳子,楚月痛呼一声,皱眉看着自己的手掌,周景安回头帮她检查......林觅别开了眼。
说来也巧。亲子活动结束后,米莉姐撺掇楚月等人一起去她家里吃午饭,大家分车前往,刚进门,楚月就被方嘉平一个电话叫走了,她的大侄女不舍离开双胞胎玩儿,便由周景安留下陪着。林觅想:一会儿可以和他单独说说话吧?
可以的。午饭前,三个小朋友脱了小鞋坐在客厅继续玩大拼图,刘妙龄嚷嚷累了,瘫下沙发玩手机,头也不抬。米莉姐则进厨房备菜了,大家似乎没有发觉林觅前脚出了花园,周景安后脚便跟上了。
米莉姐的家住在懿德轩别墅区,这是非常富贵、古典的皇家园林住宅,花园是极大的。周景安跟上她,她在小桥上停住,回头看他,“怎么了?”最多余的问题。
周景安很欣喜,欣喜能与她单独见面,笑着说:“小觅。你嘴角好了吗?”
他不问:你这两年过得怎么样?现在做什么?而是问她的口角炎。
她歪头不解,“你怎么知道我嘴角不好?”
他如实说:“方嘉平,是我们家亲戚,他说看见你了。噢,我上次给你送了水果,你吃完了吧。”
他还是有些局促不安,就像当初追求她做女友时,一见面不知道说什么好,便说些没营养的话。
哎,吃完了,都多少天了,嘴角也好了。林觅想起方嘉平,心中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早就有了的。官对官,一家人对一家人。刘妙龄和方嘉平交往,自然不是第一次见周景安了,而且她和刘正阳是自己人,会把很多事情告诉他,就算她不主动搬弄是非,刘正阳也会问她。
毕竟她和刘妙龄最近来往密切,也成全了他的监视。
怪不得,怪不得,刘正阳出差时不理她,回来又把她哄得好好的。大抵是因为,刘妙龄告诉了他:“没有哦。她这几天经常和我见面,没有见那个什么繆先生。”
唉,刘妙龄......
“你知道我住在那儿?”又是一个多余的问题。林觅问。只怕她现在的底细他都摸透了,当然,也知道她抱了刘正阳大腿。
周景安颔首,“最近还好吗?我听说你在剧院表演,忙不忙?”
林觅说:“还好。演不了花旦演配角。”
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搭话,直到保姆出来寻他们吃午饭。到底是在别人家里用餐,不惯,林觅没吃多少,中途米莉姐家的老二发脾气,不让吃饭玩游戏,他偏玩,米莉唬他,他“哇”地大哭起来,接着米莉又要哄他,又要安抚楚家大侄女好好吃饭,场面极度不愉快。
终于挨到了饭后,周景安驾车带大侄女回去,临走时对林觅说:“我回去发信息给你。”
0047
意难平~
【小觅,我真的没想到你现在变得那么好,我真的很高兴还能见到你。】周景安发信息说。
现在那么好?是有钱了,光鲜了,不用再过以前的穷苦日子了?他不知道的太多了吧。林觅回复:【我有我的选择,虽然不是最好的,但我现在很好。】
发完这句话,她捏紧手机,闭上双眼,眼泪一直流。回不去了,他有楚月,她跟了刘正阳,从前的隔阂现在亦分毫不减,又岂能恢复青葱时光啊!
他教她打德扑,教她打网球,知道她在西餐厅打工,不反对、不贬低她的劳动价值,常常充作食客来光顾,点一杯咖啡带上iPad
Pro坐一下午,点的蛋糕永远都要打包,等她下了班便在外面等她,递给她蛋糕,说:“你今天的表现我看到了,很好,这是奖励你的。”
他家境甚好,她却是一个随母亲改嫁住到继父家的拖油瓶,光有美貌,贫穷不堪。他资助过她很多,给她买新衣、新手机,导致宿舍人眼红——“你看看那个林觅,一脸狐狸精样!她想要什么,不是勾引一下男人就有了的?”
周景安却说:“小觅。我不在意你是否贫穷,我想你漂漂亮亮、开开心心的,不要受家里影响。我们还那么年轻,肯定可以改变自己的人生的。”
或许她该恨的,恨自己有个不好的家庭,或是自己生得太漂亮。该死,怎么会有人觉得自己美貌是种罪呢?
周景安的妈妈曾拧着她耳朵训斥:“就你?也想和我儿子交往?你知不知道他有大好前程。不可能让你毁了!你别拿勾引别人的功夫来勾引他,影响他生活,下作!穷酸!”
难听吗?多么难听啊!现在回想起来,都要唯唯诺诺地缩着头,被面前一排人用不悦的目光审视着,像古代不守贞操的妇女被宣布浸猪笼时,大家围着她吐唾沫,颐指气使地说活该!
一时间脸都火辣辣的了,房间门“咔”一声打开,一见刘正阳,林觅心脏狂跳,一手按下手机锁屏,一手掩脸。
“干什么?”他问。
他是不是知道了她和前男友见面了,来质问她?林觅决定装可怜,“有点头痛,不舒服。”
“痛到哭?”刘正阳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要不要看医生?”
“不用。我躺一会儿。”她声音极弱。
“噢。”他竟走开了,一晚也没进她的房。
再次见到周景安的时候,气氛已经乐观很多。他约林觅在西餐厅吃饭,谈起了自己的工作、生活,就是没提从前的事。林觅庆幸,以前的事她也不想提起,她想他们现在见面只是友好的叙旧,而已。
但不见得其他人都会觉得他们不龌蹉。
周景安问:“毕业以后你就跟刘先生交往了吗?我见过他,他弟弟和我是同学。”
又会那么巧。看来他们兜兜转转都离不开这个圈儿。林觅苦笑,“不是,也就去年年底认识他的。”
他微颔首,“看到你好,我为你感到高兴。”又是这一句,似乎他们再次重逢已经成了寒暄大会。周景安学她苦笑,说道:“我大概明年四五月结婚了。”
林觅手一顿,水果茶杯落在餐桌上“咔”一声。她听见自己在敷衍地说:“噢,恭喜啊,挺好的。你们很般配。”
“唉,也就那样吧,她们家急一些。我倒无所谓。”周景安低头摸着杯子边缘,故意不看她,“你呢,打算结婚了吗?”
她“噗”一下笑出来,开心极了。他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像她们这种身份怎可能和金主谈结婚?表面是富贵靓丽,左一口太太,右一口太太的,好比米莉,她结婚了吗?这种问题太难实现。她笑他变得生疏与客套。
“我们不会谈结婚的。”林觅如实答,旋即把表情埋在杯子里。
周景安沉默了。
林觅觉得下一次他们不会单独见面了。她觉得。
却不想她仍是舍不得的。
周景安发烧39度,楚月不在,听闻他一个人在住处进出不得,她便急匆匆地赶了过去,买药送药、煲水煲粥,亲自伺候他把药吃了,躺下了。她到洗手间洗手,水龙头哗哗地冲着,那一刻她在犹豫:我为了什么?
“我已经几年没发过烧了。”周景安躺在床上一眼不眨地看着她走动。
林觅顺口反驳:“哪里,你上次不也......”
“你还记得上一次?那么久了。”
“嗯。你是容易发烧体质,一旦烧起来几天退不下。单位可以请假吗?尽量多喝水。”
他有些急,“你要走了?”
“对啊。晚上八点多了,我要回去了。”那边别墅还有一个男人等着伺候呢。
“小觅。”周景安喊她,声音很轻柔,“你有什么事,尽管来找我,我一定会帮你的。以前我没选择的能力,现在有了。我经常在想,要是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
她无伤大雅地笑,“什么鬼?你注意休息,我回去了,替你把门关上吧。”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别墅,刘正阳牢牢坐在她房间床上,没换鞋换衣,仍是长袖衬衫黑西裤黑皮鞋,袖子半挽,双腿微曲,这个角度看似更斯文、纤细。
可他是不是又瘦了?这几天没怎么回来,或者一回来就到自己房间睡觉,没理她,也没吃上保姆炖的靓汤,怕是睡得也不好,眼底有淤青。
林觅喊他一声:“你回来啦。”他颔首应,看着手机。
“先洗澡吧。”她放下包,蹲在他跟前为他解鞋带。
刘正阳真是疲惫了,没说什么话,配合地由她脱衣,跟她进了浴室,问的问题不外乎两个:“去哪了?跟谁?”
她说和朋友在一起,他便没问了。待林觅为他洗干净身子,吹干短发,她回头再洗自己的,擦着湿发出来时,他的睡眠呼吸声已经很均匀了......天,刘正阳睡着的样子真像一个小孩,她想伸手摸摸他的脸。
他却被她搞醒了,迷糊地看她,拉开她的睡袍领口,迎着她雪白柔软的胸脯蹭了蹭,微微挨着,慵懒地说:“最近没事做?不唱戏?”
林觅单手撑着头,也懒懒的,“没我演的。”所以她是很闲。
“想不想做演员,或者去唱歌?我认识经纪公司。”
“啊?”
“那样就会很忙了。”他说得含糊。
她当然不会信!若是她红了,羽翼丰满、水涨船高,他不可能会答应。她只当他随便说说。
刘正阳继续睡着了。今晚倒是放过了她,只不过算起来他们也有好几天没搞了,再不搞,她经期要来了呢。
她在睡梦中混混沌沌的,小腹涨涨的,还以为大姨妈真的来了。可她一睁眼,才发现已经早上了——刘正阳双手捏着她的腰,对准她的小穴在做活塞运动。
一大早就做这种事实在太难为情......没漱口没洗脸,蓬头垢面的,她被他操着,非常急切地想要解脱。
他也潦草,大抵是想起今天公司还有那么多事,精神也不放松,调情技巧什么的是别想有了,只一味抽插,到了最后关头“嘶”了一声,捏紧套口退出来,那上面是淡淡的殷红......
晦气了!林觅紧张地看着他。他们生意人会嫌弃见红的女人,这下还碰到了,他?
“行了。”刘正阳铁青着脸从床上起来,进浴室洗漱淋浴一番后,再出来对她提了提:“晚上陪我去吃饭。”
他们和方嘉平、刘妙龄一起吃饭,噢,还有一个刘正昆,是刘正阳的二弟,和刘妙曼同母亲的。也就是,周景安所说的同学吧。
林觅不晓得刘正阳带她出来吃这顿饭有什么意图。不过她确信,他是知道周景安的,也知道他们在幼儿园见面了。他此刻的神情淡淡的,一贯在别人面前表现出疼女人的样子,给她添茶夹菜,每个举动自然而亲昵。她却坐立难安。
刘正昆读法律,如今在公司法务办任职,地位肯定是不及刘正阳、刘子龙高的,毕竟他是庶出子。传闻常说豪门内斗激烈,这房跟那房,嫡出与庶出拼个头破血流,在他们家却不见得——很明显,刘正昆像一个忠诚的部将,一心只想辅佐大哥,为他谋利益,尤其敌对刘子龙。
哎,太好笑。刘子龙一介独生子,若是听到了平时和他谈笑风生的堂兄弟们都在背后想办法对付他,他会作何想?
没有办法。他不上进,却也是长子嫡孙,被寄托厚望,刘正阳敏锐精干、能力十足,却碍于自己父亲是嫡次子。兴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人们总不会一帆风顺、如愿以偿,更多的,还是背道而驰。
就像她林觅,做的都是违心事。
“我会尽量帮妙曼争取的。”林觅突然听到方嘉平这样说。
他原来跟刘妙曼暧昧,后来又碰到了更合他胃口的年轻活泼刘妙龄,所以这是一种补偿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