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和我走吧。”央珏突然说。
“你和我走,我带你回中国,起码会比在这里好得多。我可以用我攒的钱资助你继续上学,你也可以凭借外国人的身份找一个工作,最起码不会对明天是否能活下来这种问题感到惶恐和疑惑,你可以好好活着。”
蒂莉有些惊讶。央珏是第一个对她说这种话的人。
蒂莉不确定央珏是否认真,但听到的那一刻蒂莉的确感到了不可思议和一点心软。
不过因为想到了什么,蒂莉的神色淡了下来。
“谢谢,不过说实话,我在这里已经看到了太多人性之恶,我已经不太能相信人了,比起相信你会帮我,我还是更愿意信你想要害我。
不去相信就不会失望,我还是比较担心希望落空的感觉。”
“好吧。”
央珏没有强求,只是问:“那我今晚还可以靠着你吗?”
“可以。”蒂莉说。
央珏睡着了。
在蒂莉眼里,央珏好像睡着了。
窗外响起一两声古怪的响声,有点像树枝踩断的声音,蒂莉循声而去,早上在东家那里见到的手下赫然已经等在那里。
“老板想看这个人玩俄罗斯转盘,但是也不想因此惹恼了k女士,所以还请你行个方便,过后老板可以给你10万美金的好处费,只要说这个人是意外身亡即可。”
来人目的直接,说的也不留情。
无非是想要串通蒂莉一起把央珏留在这里。
蒂莉朝屋内的方向看了一眼,眉宇深深蹙起来。
“就非得是她不可?”
蒂莉知道问出这个问题无异于废话,可是她还是想要争取一下。
来人点头:“老板想看受过教育的人会暴露什么样的人性,也好奇这个人为什么来这里,你知道,金三角是我们的地方,东家也只不过为上面的人服务,来了这里就不能随便走,否则泄露了什么就不好交代了。”
这里没有明亮的灯,因为明亮的夜晚意味着危险,于是只有盈盈的月光不嫌弃这个藏着人性之恶没有法律的地方。
可是现在似乎连月亮都不明亮了,留下一层阴影落在蒂莉的脸上,人在这样的微弱照耀下也显得像是鬼了。
也许在这个地方人比鬼更可怕,毕竟鬼不一定能拿起刀枪,但是人一定能。
蒂莉不由得想起央珏从小河边离开时说的话。
央珏问:“你还记得你想当老师吗,如果一定要活着,你想怎么样活着。”
蒂莉回:“有可能是作为人活着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是人样,但是我希望我活得有个人样。”
“可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你不会觉得人性在缓慢丧失吗,终有一天可能会变成和那些人一样的样子,毕竟在这里堕落如此常见,而人性稀有到近乎于无。”
蒂莉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你说得对,我已经察觉到我的人性在逐渐磨灭了,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完全丧失人性,但是我觉得那一天已经不远了,在这里没有明天,我已经开始没办法按照我认为的原则做事了,因为大家都没有原则,所以善良在这里意味着死。”
“和我走吧。”
央珏再一次如此恳求,而蒂莉没有立刻说话,她回:“让我想想。”
正如现在蒂莉面对这两个人,她给出了一样的回答:“让我想想。”
但他们当然不会像央珏那样给蒂莉选择的机会,他们中的其中一个只是说:“老板耐心有限,明天中午之前需要答案。”
央珏昏昏沉沉醒来,睡得极不安稳,梦里是各种关于死亡的画面。
她不仅对蒂莉说过“和我走吧”,也和林轻说过“和我走吧”,她总是致力于想要挽留些什么或者挽救些什么,可是却还是被冥冥之中的命运阻挡着,将各人推向既定的方向。
于是央珏便无数次庆幸她是过程论的推崇者,如果结果无法确定,那就坦然面对未知,让过程中的自己顺心便可。
可那些伤痛依然还会造成,央珏数次会回想起悲伤的时刻,在夜晚独自忍受心绞痛,却也无可奈何。
她见识到命运的惨烈,但仍旧不愿意向命运屈服,所以她冲着过去的林轻,现在的蒂莉,以及未来的自己说出那句话。
跟我走吧。
只要我有一点力气,我有最后一点能力,我都想将我们拯救出这令人流泪的畸旅。
“我……有点害怕……蒂莉。”
央珏舔舔嘴唇,对着床边的鬼影说,于是鬼影顿住,从飘忽的思绪里出来,露出半点人形。
她看到央珏伸出手,犹豫一下后还是抓住了央珏的手。
“别害怕,我在。”
央珏突然想要流泪,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还能有一个人对她说“别害怕,我在”,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实在是太好了。
所以眼泪真的顺着央珏的眼角流下,蒂莉夜视能力很强,她看到了,但是没有问为什么,她好像在短暂的相处当中也懂了央珏一点。
央珏不是天生坚强,她也有柔软的一面,只不过央珏会把那些经历和悲伤全部变成强大心脏里的血液。
所以才显得坚韧、无畏、又悲悯。
“如果我害了你,你会怎么想?”蒂莉突然问。
央珏眼睛一眨不眨看着她,回答:“那你害吧,我到这里的时候就做好了承担选择后果的想法,你要害我,我没办法,也无话可说,因为是我自己选的。”
蒂莉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后问央珏:“你真的会带我走吗?”
“会的。”央珏说。“你可以从老板k女士那里询问我的身份,我会帮你去中国,并想办法让你成为当地居民,拥有长久居住权,在这里发生的一切我们都当作过眼云烟,剩下的遗留问题慢慢处理。我有一点积蓄,可以帮你找工作或者上学。”
蒂莉笑了一下,这是头一次央珏看到蒂莉笑,很别扭,又有点释然,总之是很久不笑的人不习惯做这个表情的样子。
蒂莉说:“谢谢你,不过我不走了,我不想走,我觉得现在的生活挺好的。”
生在光明里的话,当然会觉得光明和幸福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生在黑暗里的话,即便只是通过别人的话语闻见幸福的味道,也足够美味了。
也可以叫做“如果我愿意相信你,就不会在意你是否在欺骗我,因为我想要品尝的便是甜蜜的谎言”。
第0070章
70
死亡之吻
每一克毒品,只要流通到外部世界,就会产生巨大的价值。
但是购买的人往往不知道这些毒品是在什么环境下制作出的,当然大部分情况下就算知道也不会在乎。
阴暗的地下,昏暗的灯光,戴着简陋口罩的人,布满脏污的塑料桶堆满了制作毒品的原材料。
央珏也戴了n95口罩,走进地下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景。
罂粟的味道、化工的味道、以及边吸边制毒的人。
央珏看到的便是这样的场面。
蒂莉显得异常沉默,只是跟在央珏的后面,早晨她独立离开了一段时间,央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大约隔了三个小时,蒂莉回来之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央珏要离开了,蒂莉告诉央珏这里的情况变得危险,央珏必须提前离开,央珏自然没有异议。
她们来到下船的地方,等着来时的船把央珏带走,不过这一次蒂莉不会和她一起了。
一步、两步……
央珏在岸边踱步,她突然抬头看向蒂莉:“你有事瞒着我。”
随即语气又变得恳求:“可以告诉我是什么还有为什么吗……我很害怕……也很担心……”
央珏对于灾难的直觉又灵敏地出现了,她对此感到不安,她渴望蒂莉能够告诉她原因。
“你真的想知道吗?”
蒂莉只是这么说。
央珏感到自己的呼吸似乎都停止了,这句话背后的含义是央珏猜对了。
“我真的……想知道。”
蒂莉笑了。
她推开自己的袖子,上面有两个显眼的针孔,蒂莉展示给央珏看。
“我很想和你走,但是我已经走不了了,央珏。”
蒂莉说。
对于央珏来说,这些都像是一场梦,一场央珏希望从来没有发生过的噩梦。
后来她在日记里写道。
【金三角
我抱着必死的心也想来这里看看,她说以前想成为教师,可是现在只能当个整日蒙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掉的毒贩
我问你有信仰吗
她说没有,世界上哪里有神,人间这么多苦难,就算真的有神又怎么样,还不是视而不见,
她很高,黑色的皮肤那么有光泽,我告诉她如果在别的地方她一定会是顶级的模特
她笑得很灿烂,说谢谢我
我看着不到十岁的孩子玩俄罗斯转盘,那把手枪终于被死亡神授予关注,下一秒他就中枪死掉,脸上还有玩世不恭的鬼脸表情
周围的人欢呼,把他的尸体扔到一边,新的孩子坐到了那个位置,开始了新一轮的俄罗斯转盘
我在毒瘾发作的瘾君子无差别杀人时候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跑!快跑!
人在最恐惧的时候什么声音都说不出来
我们顺着人群逃跑
突然,她停下脚步没有动,下一秒我看到她面无表情杀死了那个人,然后周围刚才还在逃跑的人一拥而上分尸了瘾君子,脑子被硬物击爆,白色的脑浆混着鲜血到处都是,沾着红色的子弹滚到了我的脚边
我从背后紧紧抱着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我浑身都没力气,不住地发抖。
她转身抱起我,收起手上的那把枪。
我把脸埋在她的怀里,温热,安全,黑暗,可靠。
安心。
我叫她的名字,无法停止哽咽。
我们走吧,我带你走,我们不要在这个地方了,求求你,和我走吧,
求你了。
她叹气,吻上我的眼睛。
我会护送你离开。但是我已经哪里都去不了了。
她说。
赌场里那些人商量要对你做点什么,人多势众,我没办法全部杀死他们,所以我和他们做了交易。
她挽起衣袖,给我看静脉上的针孔。
我染上毒瘾了,我的生命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央珏。
毒品带来不可逆的神经损伤。
她吻我,吃掉我流下的眼泪,最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轻轻贴住我的唇。
One
st
kiss
死亡之吻,负担了红色十字架的安慰
我瘫坐在地,而她虔诚地跪在我面前,双手合十,又画了一个十字
愿主保佑你
她说
我喃喃自语,我后悔了
她疑惑皱起眉头,贴近我的唇
我没听清
我说我后悔了
我第一次说出这个词
我就不应该来这里,不应该遇见你,我好恨我自己
没关系。她笑。
可是我很高兴能遇见你。
巴西——
这是一个随处可见派对和热闹气氛的地方,各种有色人种在大街上行走,混血多得不可思议,随便抬头就能看到混血儿。
我在这个国家最大的节日,最狂欢的篝火晚会上收到了手表传来的心脏停止跳动的死讯。
于是,我看着载歌载舞狂欢大笑的人群,一个人无助地坐在角落大哭。
这真是一个宣泄情绪的好日子,无数的快乐会掩盖住我的痛哭声,我可以放肆尖叫,狂欢足够淹没微不足道悲伤。
感谢上帝。
柬埔寨——
这里的垃圾山上爬满了捡针管的孩子
他们要靠这个卖钱
又给我看手掌
这是我半夜三点去捡铁的时候被刺穿了
没钱治,自己好了】
第0071章
71
加了料(李不辞
“你最近谈恋爱了?”陈玉静指着电脑上李不辞的照片问陈弦歌。
“嗯。”
陈弦歌没有否认,他很早就想告诉家里自己和李不辞的关系,奈何母亲去世之后陈弦歌和家里的关系也逐渐僵硬,所以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去开口。
“谈恋爱了就说,不要藏着掖着,你和她进展到什么程度了,准备走到哪一步?”
“结婚。”
陈弦歌很少会把一件事说的这么坚定,因此陈玉静略显诧异地看了陈弦歌一眼。
“来真的是吗?”
“是的,姐姐。”
陈弦歌显得坚定。
“我是认真的,所以还请您不要阻挠我。”
陈玉静摆摆手,对于陈弦歌的发言感到厌倦。
“什么年代了还阻挠不阻挠的,我对你的婚恋没有兴趣,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次叫你回来只是需要你用你手里的股份帮我做些事情,给三叔施压,其他的不需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