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已两个字在这种场合出现还是很可笑的,对吧,我说完我都觉得好笑。
身体虐待和精神虐待本身就是一体,谁也无法与谁分开。
无法说清孰轻孰重。
明明我是受害者,可是在受害者有罪论的背景下我常常可笑地以一个被指控罪人的身份出现。
造谣很容易,但是澄清很难,大家更愿意相信劲爆惊奇的谣言来丰富无聊的生活,至于辟谣……这是什么?
很多情况下便是如此。不过我很欣慰,小珏,我的宝宝。
世界是有在变好的,舆论氛围、人的想法,都在进步。我很开心能看到这些,尽管我没有那么好运能得到这样的垂青,不过只要在变好,什么样都是值得的。
我没有为我的不幸感到不公平过。
只是作为亲历人与见证人,比别人更懂其中的切肤之痛而已。
我不是一直这么勇敢,我也放弃过全世界。在看到人只去相信那些愿意相信的夸张的内容时我也感到失望,放弃对任何东西的期待。
我放弃声嘶力竭的呐喊。
不过在自我疗愈与沉淀之后,我还是站了起来。其中有一份勇气也是你给我的,小珏宝宝。我不会一直勇敢,但是总会逐渐恢复一些原有的生气。
我知道我需要清白,但是不是现在,我需要一个更狠厉、更直接的机会,用最重的重击赋予沉痛给所有伤害过我的人。
永无翻身之处、死无葬身之地、如同过街之鼠丧家之犬人人喊打,生不如死地活着——
我需要的是这样的道歉与慰藉,而不是那些只存在于纸面上的。
小孩子家家的儿戏,真可笑,谁信,又有什么用。轻飘飘的纸上谈兵能与我所受的非人折磨相比?
我不屑。
道歉有用还要法律做什么,我要的不是这些,我要的是报复、代价。
所以我也放弃了对自己的纠结和对人的期待,我被伤害了太多了。
但我依旧相信有好人的存在,央珏。
央老师是唯一帮助过我的人。她带我去报警,陪我去做心理检查。
可我们甚至只是陌生人。
我也怀疑过她是不是没有用心,可是事实证明了,你妈妈真的是个好人。包括你,包括你爸爸。你们全家都是很好的人。
央老师,是一个真正的好老师。
我觉得我一直很倒霉,不过在遇到你妈妈和你这件事情上总算幸运了一回。”
“我也曾经丧失希望,发现怀孕的时候我又惊愕又恶心,刺激之下我撑不住了,自杀过一回。
那次割得很深。
被送到医院之后,我还是被救醒了。
现在想想我也觉得蛮可笑的,我反对虐待,那时候好像也擅长虐待自己。
我醒了之后感到的不是救赎,而是更深的绝望。
我大哭着吼他们:你们是谁,凭什么救我,没有看到我已经活不下去自杀了吗?
你们为什么一个一个都要枉顾我的意愿去做所谓的为我好的事情,并强迫我接受?
我不需要你们伪善的拯救!
难道我自己的生活,我自己不可以做主吗?
我不是受虐狂!”
回到家后,林轻盯着自己妈妈爸爸的眼睛,如同她盯着李国荣的眼睛说出来的那样。
这是林轻对他们最后的告诫,也吹响了她斗争的号角。
成年人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相应的代价,每个人都是。如果选择了伤害那就不要想着能够逃脱惩罚。
原谅是一种态度,不原谅也是。
林轻选择了不原谅。
她要为自己证明。
她付出过的苦难,哪怕不能1:1地还原到他们的身上,起码也要让他们真相大白。那么就如同第一次李国荣对她伸出魔爪之后,随之而来的长达数年的经年累月的痛苦与折磨,像这个剧烈的蝴蝶效应一样。
李国荣他们也会受到蝴蝶效应相应的Buff,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就算林轻不在了,还会有无数个林轻活着。
成为一个斗士,一个勇士,去面对着这许多许多的不公。
每当有类似的事件被提起,他们就会想起林轻,就会想起罪魁祸首李国荣。他不得好死,他和他的家人和从未给予过自己支持的旁观者和刽子手父母一样。
他们都会付出应有的代价。
没有人是真正的凶手,因为一个人的死亡是缓慢的累积的过程,日积月累、长年累月的过程,每个视而不见或者不愿意伸出援手的人都是助纣为虐见死不救的帮凶、犯人。
杀死我的是所有人。
因为没有凶手,所以大家都是凶手。
无法确切地说林轻到底是因为哪一件事情崩溃的,所以大家都是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因为林轻马上将重塑自己,她要涅槃重生了。
哦,不对,这不准确。林轻已经涅槃重生了很多次,然后每次都是她在重塑新的自己。
不一样的人生体验也给她带来了超凡的智慧。
天妒英才,这个不幸的女孩儿有着非凡的智慧,超乎寻常的聪明与敏锐。
但是依旧没有成为那个幸存者偏差。
对了,只要犯人犯罪的动机更多,犯罪的几率就越大。谁都不会是那个幸存者。
只有一起站出来,才能抵抗住那越来越小的幸存者的概率。回避是没有用的。
在这方面,林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妈妈爸爸是对的。
要面对,要猛烈地出击,攻击那些一切伤害过自己的邪恶的人。
6,沉寂
有一些话林轻一定要和李国荣说。
她要当面说出自己这些年浓缩到极致的百感交集,戳穿李国荣虚伪的假面,然后无所谓他会做什么亦或是会不会在乎。
有些话在生前就是一定要说出来的,林轻不会把它们带到坟墓里去。她要清清白白离开,不留任何一丝遗憾。
时隔多年,林轻又再一次拨通了那通电话。
“李国荣。”
“找我有什么事的话,直接面对面说吧,我不接受通话。”
“……你觉得我会答应吗,我还可能相信你吗?”
李国荣的声音带了点好笑:“林轻,你搞清楚好不好,是你要和我说话,有求于我,你是什么态度?你也有资格这么问我?”
说罢,他不给林轻反应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第二天,林轻在放学时候紧紧抓住了央珏的手。
她的眼睛里是悲凉和哀求。
“央珏,我如果给你打电话,你帮我去报警好不好。”
央珏警觉,她死死攥住林轻的手腕不让她走。
“你告诉我你要去做什么,找李国荣坦白是不是?一定非做不可吗?”
林轻低头:“嗯,我知道很愚蠢,这么做无异于狼入虎口。但是有一些话我是必须要当面和他说的,就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我试过了,他不同意我在电话里说,如果我直接说他就会挂掉。”
央珏拧紧了眉:“好,那我陪你去。”
林轻毫不迟疑开口:“不行。”
央珏就将她的胳膊拉得更紧,“我不可能同意的,那你就一直别去吧。”
僵持,久久的僵持过后,林轻妥协了。
“好,那你在楼下等我,我和你保持随时通话,如果我在电话呀有任何风吹草动你报警来救我就好。”
所以林轻敲开了那扇门。
“进来吧。”李国荣虚伪地微笑,眼镜下的眼瞳内全是冷光。
这次林轻不再害怕,她和央珏的身上有立即报警装置,如果李国荣想做点什么,她们不会孤立无援。
“不了。就在门口说吧。”
林轻抬头,跨过这么多年的自救和躲藏,隐忍和痛恨,再次和这个人对视。
她坦白了藏了太久的心绪。
“我当时真的相信你很爱我,或者说我洗脑我自己你很爱我。这么说也对。
我明知道你是毒品我还吸,明知道你是无底洞我还往里面跳。
这都是我知道我别无选择。你明白吗李国荣?
这不就是你想看到的吗?
我的别无选择都是你一手造成的,你不就是想看到我落入除了乖乖听你的由你掌控以外无人可以依赖的局面吗?
可是你又是那么恶毒的一个人,你掌控我只是为了你一厢情愿的恶趣味而已。
你的世界除了你,别人都不是人,都只是类人的玩具,你从我的悲伤恐惧愤怒里得到你自己的乐趣。
你就是一个畜生!
我记得你还和我说过现在的年轻人不生孩子都是因为懒,说现在的出生率太低都是年轻人的错。
你看你就是这样一直活在你一厢情愿的世界里。
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心里对你的冷嘲热讽。
我心想出生率哪里低了?畜生率这不是挺高的吗?
你想掌控我,你更不想负责,你只把我当成用了就扔的垃圾。
如果说我爸爸妈妈起码还把我当成可以循环利用的垃圾,那你就是纯纯把我当成一次性垃圾。”
说到这里林轻冷笑一下,“可惜了,我不是什么垃圾,也不是物品,更不是受虐狂。
我是一个人,你们把我当成怎么样的垃圾和可以随意损坏的布娃娃都可以,我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你懂吗?
我会用我的方法去完成我个人自我的守护!”
“你还是太天真了,林轻。”
一直衣冠楚楚、儒雅温和的男人面目狰狞,与资料里的那个人狠厉地割裂开。
令人惊讶、堂皇。
他似乎预料到了林轻想要做什么,玩偶脱离控制的感觉让他十分不爽。
到这个地步,李国荣再也懒得掩饰。
楼下的央珏打通了报警电话。
林轻的声音也通过听筒清晰传了过来。
“我劝你安分点!”
[这是危险行为,现实的朋友们不要模仿]
记得江歌吗?
行为仅供娱乐。
高考前
央珏想把日记还给林轻。
但是林轻拒绝了,她推说:“不用了,你留着吧,算是给你留作一个念想。”
于是央珏想把日记递推过去的手又收了回来。林轻愿意把日记交付给她是莫大的信任,谁会拒绝呢?
林轻一遍一遍地向央珏宣告着她的死亡,似乎没有人能够控制她们命运走向的发展。
央珏发现她们之前学的很多东西,里面太多都是错的。
所谓的没有人能够决定自己的死亡,那只是一个过于绝对的说法而已。
真的想做到的话,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不过是看人的心智如何了。
身在《楚门的世界》中,虚无的想法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
但是仍旧用最大的勇气去抵抗着这些从四面八方的空气里漂浮着的恐惧与空虚,努力地去面对生活。
因为想要拯救别人而放弃自己的生命,是想要获得解脱而选择结束自己的人生。
为什么要说这是一种逃避、一种懦弱呢?自杀固然不值得提倡,不过他人的选择我们也无权干涉,不是吗?
或者说如果一个人真的绝望到了极点,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别人是劝得住的吗?
林轻把《房思琪的初恋乐园》和她的日记全部送给了央珏。
正因为死亡的号角比任何时候都响得剧烈,响得震耳欲聋、翻天覆地,所以她们在绝望中共舞。
在死亡的绝境中格外珍惜现在的每一天。真正做到了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来过。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对死亡的敬畏之情在这一刻体现到了极致。
今日小纸条
[好想看下雪啊,央珏。]
[我一次都没有看过下雪,上海的雪真的好难得。我和你去,想旅游吗?去俄罗斯。]
[想。]
高三放寒假的时候,央珏和妈妈说了声之后就和林轻离开了,央老师那边会通知林轻的父母整个假期林轻都会和自己的小孩在一起。
结果没有想到,对面竟然显出了难得的漠不关心的态度,淡淡说了句“好”就挂掉了。
打电话时央珏就在旁边,林轻在央珏的房间。
整个高三林轻都在这里,理由是帮助央珏备战高考,央老师自然欣然同意,告诉她们考不考不重要,吃好睡好心情开心就好。
央老师和央珏大眼瞪小眼了一下,然后央珏无奈地抿了下嘴唇,说了句“谢谢妈”。
央老师低头在微信又给央珏转了1万:“这小姑娘也挺可怜,初中时候爸妈就不闻不问,这么久了还是这样,这么聪明这么乖,爸妈也不爱,真是的……你带她好好玩玩。”
2月,央珏带着林轻登上了前往俄罗斯的飞机。
林轻久违地带上了有实感的笑容——脸上和眼睛里都是,而不是像之前一样,虽然嘴唇在微笑,但只是空洞的模式化的假笑,眼睛里面没有焦点,所以让人觉得假和虚,连带着觉得林轻整个人都是虚无的,落不到实处。
林轻趴在飞机的舷窗上,很专注地看着外面,眼睛一眨不眨。
央珏也顺势趴在林轻的肩膀上,右手握在林轻的靠手上,左手拉住她放在靠背上同一侧的指,下巴垫在林轻的肩头。
一个亲密的姿势。
“在看什么?好认真。一直盯着看不会头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