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佚名 本章:第41章

    “……就是吧……皮肤上出疹子之类。”

    “没有。”

    “哦……不过应该是早晚的事。所以警察同志,如果这几天有皮肤病这类的问题,一定不要耽搁。”

    “这种事跟你找我们来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找你们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其实……要不是这两天老看到那个人,原本我也没打算说,说出来反正也没人信……”

    “这两天你老看到谁了?”

    “没法说……警察同志,没法说……反正就是,如果发现自己得了什么皮肤病,千万别耽搁,不然是要出大事的……”

    “什么大事?”严晓峰按捺着心里慢慢窜起的怒气问。

    “这我没法说,说了你们也不会信,要等有了证据才能跟你们说说。”说到这里,大概连自己感觉到这话‘逗你玩’逗得太明显,王川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见状严晓峰火气腾的下就冲了出来。

    忙里抽闲跑来,本是打算指望能突破一下案子的进展,没想到却听了这样一堆没头没脑的废话。所以当即一拍桌子起身就要离开,岂料还没走到门口,忽听见王川幽幽地说了句更加气人的话:

    “甭管有罪没罪,反正都得死,这就叫命。”

    第105章

    万人刀六(shukeba.)

    六.

    王川的话让严晓峰非常生气。

    但生气并不单纯是因为他特地跑一趟后,什么有用的东西都没能问到,反而听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胡话。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有一点居然让王川说对了,他那两天身上的确发了些状似皮炎的疹子。

    虽然身为警察,不该把一个嫌疑犯的胡言乱语当作一回事,但到底觉得有点膈应,因为这疹子说严重不严重,但若说不严重吧,他以前也不是没发过疹子,但发出来都是红色的,就从没见过黑色的疹子。所以最初刚发现的时候,他还以为自己手臂上突然多长了几颗痣。

    这些疹子不痛也不痒,并且笑笑的,所以最初严晓峰并不在意。但不多久他发现这些东西虽然长在身上没啥感觉,但老也蜕不掉。按说发疹子都是有个过程的,从小到大,从大再破溃或者自行被皮肤吸收而消失。但这些东西在它身上出现了两天后,尽管他涂了各种各样药油,可是总不见消失,反而一直都在变大和增多,尽管仍是不痛不痒的,却不能不让严晓峰对王川的话感到有些敏感。

    所以那天他一下了班,就立即去医院挂了个皮肤科,想看看自己皮肤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被虫咬了,还是发的炎症。不过从医院出来后,严晓峰情绪好了很多,因为做过检查后,除了白血球有点高,没别的问题,所以可能是有点炎症,因此医生给开了消炎的内服药,让他配合外敷的一起用。

    既然医生没说有事,那必然是没事了。

    但当他放下一颗心轻轻松松回去之后,仅仅过了两天,他不得不又再次去了医院。

    因为那些药吃下去用下去,非但没见好,而且疹子的面积反而扩散得越发厉害了。最初只是手臂和脖子上有,后来胳膊、腿和背上也冒了出来,虽然仍然没什么感觉,可看着实在瘆人得慌。而且大夏天的为了遮挡这些东西,他把领口和衣袖扣得死紧,这在办公室里还好,一出门简直难受得不行。

    于是严晓峰再次去了医院,这次不是去综合类医院,而是特意去了专门治疗皮肤的专科医院。

    可是奇了怪,纵使医生在见到严晓峰皮肤上的状况后,也被吓了一跳。但一个个化验做下来,除了炎症,实在查不出其它问题,就继续按着原来的方法治疗,只在原来基础上多加了点抗生素。

    但一天过后,让严晓峰更为恐惧的事发生了,那些疹子原先只是细细小小,一小片小片在他皮肤上冒出来。但用了抗生素后的第二天,就跟火山爆发了似的,当他早晨因为被身上某种特别怪异的感觉而惊喜后,他发现自己整个上身的三分之一已长满了那些疹子。

    大大小小,密集四布,令他照镜子的时候都不敢直视自己的身体。

    于是连假也忘了请,他赶紧冲到医院挂了急诊,连声追问医生自己身上这病到底是怎么回事。

    医生这回是将他身上那些东西当做癌细胞那样地去做了缜密检验。

    各种各样的检查,能用上的手段都用了。

    可是依旧除了炎症以外,没查出任何能说明问题的东西,这令医生们也感到困惑不已。他们开始怀疑是否是一种目前尚未查出的新的菌种,所以目前的抗生素对它完全不起作用,并为了防止有传染的可能性,还对他做了隔离。

    当他因此而打电话到单位去请假时,领导听了他的话后沉默片刻,然后用一种有些奇特的语气说了句:“怎么你也被隔离了?”

    于是从这位领导口中,严晓峰这才知晓,就在两天前,他那两个同时请了两天假没来上班的同事,不约而同打来电话再次请假,说他们得了某种传染病,被医院留在那里隔离了起来,所以暂时也不知道几时才能回来继续工作。

    可是怎么会那么巧,同在一个地方上班的三个人,竟会同时都得了传染病,并被关在医院隔离了起来?带着这层疑问,严晓峰立即拨打了那两名同事中的其中一个的电话,想打听一下他目前的具体情况。

    其实他本该早一点打的,但这两人中一个是他顶头上司周正,常年累月几乎从不见请假的一个人,难得见他请一次假,让严晓峰觉得有种小时候家长突然有那么一天半天不在家的自在感,所以根本就没去关心过对方的请假原因。另一个,则是最近新调来不久的,连名字都记不太清楚,所以更不会关心他的请假原因了。

    因此这一回严晓峰匆匆拨打的,也正是周正的电话。

    电话那头周正似乎情况的确不太妙的样子,原本那么强壮健谈的一个人,说话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甚至都不愿多说什么。直到听说严晓峰因为身上发了黑疹子被隔离在了医院,他才好像如梦初醒似的啊了一声,然后喃喃道:“真奇怪……似乎那天去阎王井吊棺材的,全都染上这怪病了……”

    冷不丁突然提到在阎王井吊棺材的事,让严晓峰不禁心里咯噔一下。

    虽说是个当警察的,过去也向来是个无神论者,但说到阎王井里那口棺材,严晓峰是有点阴影的。那是他头一回见到别人土葬,也是第一回跟电影里说的那样,为案子开棺验尸。原本是抱着公事公办的心理,准备速战速决,但打开棺材时一刹那,那具尸体真把他一个从警五年的大男人给生生吓出一身白毛子汗。

    尸体的样子实在太瘆人了,倒不是腐烂得瘆人,而是整个样子,有一种明明是夏天,却看着浑身觉得发愣的瘆人。

    说到这里时,严晓峰扭过头,用一种难以描述的神情直勾勾看着我,道:“我不知道你们把她埋下去的时候自己发觉了没有,她那双手的动作就好像是在推棺材盖,简直像是诈死又在棺材里醒过来了似的……要不是后来尸体解剖确定她早已死于窒息,那样子看起来真跟被活埋了一样。”

    我能体会他当时惊恐的心情,因为我也是亲眼目睹过的。的确如他所说,跟诈死后复苏了一样。所以我点了点头:“可能是下葬时候出的那趟意外,让她后来手一直保持着那个动作……”

    “而且你说你们家人是怎么回事,一个死于非命的人,给她穿那么红的衣服下葬,这颜色在死人身上可跟在新娘子身上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啊!”

    我苦笑:“大概是为了让她走得漂亮一点。”

    可能见我说的也算在理,严晓峰没再继续将话停留在这个问题上,只闷闷叹了口气,然后道:“既然听我领导那么说,我当然要问了,全都染上了?那个新来的小于也是?领导回答,是啊,不然怎么会和我一样请假,而且他好像发病还比我早点,所以现在情况可能比我还糟点。”

    怎么个糟法?他的领导周正却没说,因为自从进医院后,周正就跟小于断了联系。

    可是打个手机是很方便的事,为什么会断了联系?当严晓峰问起这点时,周正苦笑着说,其实就是因为不想说话,比如现在跟你说了这么多时间,我实在已经累得不行。

    怎么会虚弱成这样?严晓峰再问。

    周正沉默片刻,然后用一种像是梦游般沙哑缓慢的声音说了句:等你到这程度,你就知道了。

    说完后,手机就挂断了,可能周正真的为这番谈话用掉了所有的力气。

    可是严晓峰始终想不明白,这疹子不痛又不痒的,怎么会让周正这么一个铁塔一样粗壮的男人虚弱成这副样子。而且为什么那么巧,偏偏那天在阎王井吊棺材的人,竟全都会发这种皮疹,难道那个古老的石头缝里经年累月滋生了什么古细菌,被那口棺材给带上来了,所以汶头村的人才会有那种习俗,不到时间绝不可以把放进那个‘井’里的东西取出来?

    可是细想这也不对啊,细菌这东西又不会管你习俗不习俗,到了说好的时间就会消失。时间越久,附着在棺材上的细菌只会更多吧。况且要真是细菌作祟,为什么运送棺材那些人,以及给丘梅尸体做解剖和检查的那些人,全都一点事都没有?

    种种问题,令严晓峰越想越费解,也越想越不安。

    百思不得其解的当口,他突然想起两天前听嫌疑人王川说的那番莫名其妙的话,登时心里一紧,发觉他这话果真不是胡乱随口说说的。

    难道他早就知道他们这几个人会得这种奇怪的皮疹,所以两天前才会以那副神神叨叨的样子,吵闹着要见他们几个?

    想到这里他立即打电话给单位同事,想要他们帮忙让王川接个电话,好把这些向他彻底问问清楚。

    岂料听他这么一说,那同事相当为难地答道:不是哥们不想帮你,实在是无能为力,因为王川这两天跟个精神病没什么区别了,昨晚还把被子撕成一条一条往肚子里吞,喂了药刚吐干净,现在一直在床上躺着,人糊里糊涂的,连话都说不清楚,哪还能接你的电话。

    第106章

    万人刀七(shukeba.)

    七.

    没想到,短短两天时间王川就成了一个脸话都说不清楚的疯子,这让严晓峰原本就不安的心更将忐忑起来,他总觉得这事跟他们几个人突发的怪病会有关系,所以他觉得无论如何要再去和王川见一面,不管这人到底是真疯还是装疯,至少要弄清楚他那天阴阳怪气所说的那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所以当天晚上严晓峰就溜出了医院,赶往拘留所,谁知到了那里后一问,王川竟然不在。

    他又出事了。这一回他是袭击了过去看他身体状况的警察,因为他口口声声说那个警察要吃了他,所以他差点把那个警察的耳朵整个儿都咬下来。于是被那个警察发急了按在地上一顿打,因此,两个人都被送到医院去了。

    严晓峰只能问了医院名字,然后再往医院赶,但谁知中途走在路上时,他突然毫无知觉地就晕倒了。所幸晕倒的地方是个小巷子,否则被车碾过去也不得而知,当醒来时起码已经过去半个多小时,然后他站起来想继续往医院方向走时,却发现天晕地旋,差一点又跌倒在地上。

    这时候,他大致隐隐约约有些体会,周正的虚弱到底是怎么一种光景了。

    只是仍弄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人一下子会变得那么虚,又不是失血过多,只是起了很多疹子而已。正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手机铃响,是周正打来的。

    手机那头的他似乎又恢复到了以往身强体壮,说话铿锵有力的样子。但正当严晓峰抱着一丝期望,以为周正是有所恢复的时候,周正的话让他很快明白过来,这铿锵有力并不是周正病情好转的表现,而纯粹是被吓出来的。

    因为周正说,还记得老江么?你赶紧来中心医院2号楼6楼的icu病房,老江他不行了。

    老江就是那天在阎王井帮着严晓峰、周正和小于一起吊棺材的那三名警员中的一个。

    原本他们三个只是负责收集资料的,但由于当时村里人包括村干部在内,一听说去阎王井吊棺材,全都一副闻风丧胆的模样,所以他们只能协助严晓峰他们,找了吊车和工具,一起去将丘梅姐的遗体从阎王井吊了出来。

    当严晓峰赶到医院时,周正和小于正陪着老陈的家属在icu病房外坐着,而老江已陷入全昏迷状态。

    严晓峰本打算先去跟老陈的妻子打声招呼,但那个女人坐在椅子上就像个木头人似的,不动也不吭声,两只眼睛直勾勾看着病房的窗户,那眼神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恐惧。

    周正和小于则都像在低头想着心事,脸色难看得有点吓人,死人似的蜡黄,脸颊凹陷,眼圈发黑,整个一副久病缠身的模样。而且一眼可辨的虚弱,便连坐着都看起来有点摇摇欲坠,所以尽管是陪在老江家属身边,彼此都沉默着,一句话都不想说的样子。周正还比小于好上那么一点,起码见到严晓峰后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指,朝着icu病房门上那两片窗玻璃指了指。

    严晓峰说,那天当他一眼透过那道玻璃窗,看到里面老江的身体状况时,只觉得腿都软了。

    如果有选择,他宁可去看腐烂的尸体,也无法直视老江那副无助又绝望地躺在icu病床上、苟延残喘维持着一线生命的可怕身体。那身体以及老江的半张脸,上面全都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黑疹子。或者说脓疱应该更为确切一些,很多已经破溃,从里头流出黑色液体,虽是做过清创处理,仍是将床弄得一片狼藉。而液体流空的部位,看起来则更让人毛骨悚然,它们形成了一个个蜂窝状的坑洞,呈片状簇拥在一起,有些面积鸡蛋大小,有些足足能有巴掌大。

    这些东西让老江的身体看起来简直比腐尸还可怕。

    因此没看几眼,严晓峰就立刻手脚哆嗦着从窗户边倒退了回去,走到周正身边忙低声问他:“头儿,老江怎么会这么严重,这才几天啊……别是去阎王井之前早就已经病了吧……”

    周正摇摇头:“就是这几天的事,不过看起来症状有急有缓。”说完,怕谈话内容引来老江家人的注意,他勉强搭着椅背站起身,然后和严晓峰走到电梯口,这才又道:“我跟你说,这病绝对不正常,邪门得很,你看到小于的样子么,他都有腹水了,老江也有。你见过谁出疹子会引起腹水的么?”

    “那其他人呢?”严晓峰冒着冷汗问。

    “还有两个今天联系不上。昨天还通过电话,人虚得话也说不太清楚,估计也跟老江情况差不离……”

    简简单单一番话,却听得严晓峰有种难以名状的悲凉感。一则已经感觉到这病恐怕无药可治,二则周正原本多健壮精神的一个人,现在说话有气无力,好像个受了气却不敢声张的小媳妇。又站都没站的样子,才离开座椅几分钟,腰就不知不觉佝偻了起来,四十多岁的人眼见着活像八十多岁。这叫严晓峰情绪怎么能缓和得过来。

    不过随即想起有正经事还没说,当即先把心里的苦闷和焦虑忍了忍,然后将王川前两天跟他说的那番话对周正说了遍,又提到了王川发疯进了医院的事。刚说完,就见周正眉头一皱,用力一跺脚道:“这可糟,难怪他们打电话给我时说,王川病得很严重,又没有确凿证据能证明他是凶手,所以可能这一两天里就会让他回去。那你得赶紧去他现在待的医院找他去啊,他既然知道咱会得这病,没准知道这病的来头和治的方法啊……”

    说到这里,严晓峰哭了起来,一个大老爷们哭得泣不成声。

    后来才知道,那次交谈是他和周正这辈子的最后一次交谈。

    当他听完周正的话匆匆离开医院后的第三天,老江病逝,小于则病情加重,开始处于半昏迷状态。而周正则失踪了,失踪前他跟小于说是要散散步再回医院的,但一走就没了消息,无论家里还是医院都找不到他。

    那时严晓峰正一心想逼王川开口。

    老江的死加重了他的恐惧,他在医院的表现失态了,因为王川一问三不知的样子,只会看着他嘿嘿嘿地笑。这让严晓峰气急败坏,在耐着性子用尽方法跟他说话都没有用处后,严晓峰忘乎所以地动手打了他。

    见状,守在病房外的值班民警忙把严晓峰给拖了出去。尽管都是同事,但也没办法对他这种不可理喻的怒气坐视不理。而严晓峰也无法将自己的情况跟自己同事说明,所以万般无奈,只能退一步,他打算先安静等着,等王川回到拘留所,等王川的家人一出现,就想办法去接近他的家人,然后通过他的家人,看看能不能从王川的嘴里套出些什么来。

    可是没等他找到王川的家人,噩耗再次传来。

    周正失踪的第四天,他的尸体和车被人在北汶山前那条公路边给发现了。

    很显然,周正是想趁着自己还有点力气,亲自跑到汶头村去找王川的家人,想通过他们去了解为什么王川会知道这种病,这种病的病因到底是什么。但快到北汶山时他实在支持不住了,开着开着就撞到了路边的电线杆上,车毁人亡。

    没等严晓峰从这个噩耗中缓过劲来,当他再一次急匆匆赶去看守所时,却被告之,王川已经被放出去了,刚跟着他家里来的人回去。

    真真是打击。一心守着的时候,总不见他家人出现,偏偏刚为周正的事分了下心,人就已经被带走了。

    无奈之下,严晓峰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所以没有任何犹豫就做出了一个决定——趁着自己还能走能动,跟周正一样,前往汶头村。一到了汶头村无论如何要想办法让王川开口,或者问问他的家里人,他们这几个人得的这种怪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谁知车子进了北汶山后不久就熄火了。而选择步行继续前往,可走了四五天,竟然一直都在这山里转悠。这几天里他身上带的那一点点干粮早就吃完,全靠在山里抓野兔子和挖点菌类充饥,又老天帮忙,连着几天总时不时下雨,所以虽然水也早就喝完,好歹也没被渴死。

    一口气说到这里,严晓峰停下声沉默了片刻,然后苍白着脸看向冥公子,道:“所以,就算鬼打墙也好,就算这山里有鬼或者有妖怪挡着路也罢,我必须得往前走。都到这一步了,您说我能就这么放弃么。”

    严晓峰这话说得的确没错。

    攸关性命,确实不能说放弃就放弃。

    但有一点我一路听到现在,自己心知肚明,却始终不能对他说出口。那就是——即便他能到达汶头村又能怎样,就算他能让王川恢复正常把话给他说明白了,又能怎样?最后他会发现,他努力了好几天,怀着很大一个希望到达目的地后,等来的结果是他完全不能接受的。

    所以听的过程中,好几次我都很想把我身上发生的事跟他说出来,但每次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因为他眼里的希望那么大,大到我实在不忍心看到那片希望瞬间在他里转变成绝望。

    可是人总归还是得要面对现实的不是么。

    与其到了村子后再被打击,不如现在早点告诉他,好让他断了去村里的念头,趁还走得动赶紧回去陪陪自己的家人,这样是不是会更好一点?

    想到这里,正打算斟酌一下用词,然后对他坦言相告,却见冥公子坐进车里朝我瞥了一眼,然后竖起食指朝嘴唇处轻轻一贴。

    他不想让我告诉他么?

    但为什么?

    没等我想明白这个问题,就见冥公子转身上了车,放下车窗朝严晓峰点了点头:“那上车吧,送你一程。”

    第107章

    万人刀(shukeba.)

    八.

    一路上冥公子将车开得四平八稳,但碍于刚才严晓峰那番话,我总难免格外留意窗外的景物。不过坚持不多会儿就放弃了,因为山路上挺难看出周围景物的差异,一旁是山体,另一边不是树木就是石头,以及一望无垠的旷野,看久了,视觉就变得有点麻木,很容易丢前忘后。

    透过后视镜,可看出严晓峰也同我一样一直紧盯着窗外,并且比我专注和持久得多。

    憔悴又严肃,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个一脸阴鹜的幽灵。

    直至有一辆小货车一路从后面超了上来,大约嫌我们在这么空旷的山道上也开那么慢,还特意按了两下喇叭。这接地气的声音才让严晓峰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靠在椅背上,有点溃然般卸下原本紧绷的神色,整个人彻底瘫软了下来。

    “累的话你可以先睡会儿。”听见动静冥公子朝后瞥了他一眼,道。

    “不用。”严晓峰苦笑了声,“我怕眼睛一闭再一睁,会发现原来眼前这些是我做的梦。”

    “这几天不太好过是么。”

    “岂止是不好过,简直不是人过的。”

    “我看你身上和腿上刮伤挺严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么?”

    “……也不算是出什么事,是刚开始那会儿心里急,所以晚上也想赶路,但这条路连盏灯都没,夜里差不多是伸手不见五指,所以一不留神滑到路岈子下面,让石头给割的。得亏没有感染,不然这几天有我好受的。”说着,似有些不堪回首当时的遭遇,严晓峰垂下头将那条伤痕累累的裤子抹了抹平整,随后掏出刚才冥公子给他的那包烟塞了支进嘴里,啪啪两声点燃,用力吸了口。

    看来这烟倒确实是货真价实的,不过虽然真,倒也跟普通的烟有个不太一样的地方,就是它虽然冒着烟雾,但没有刺鼻的烟味,甚至一点气味都没有。不知这一点严晓峰有没有察觉,应该是没有,他思维似乎随着身体一起瘫软着,直到吸完半支烟,才发现我时不时透过后视镜在打量他。于是掐灭了烟头苦笑着对我道:“其实两年前就戒了,但今天一看到就没能忍住,不好意思了。”

    边说边将窗开大了点,手当扇子把烟朝外扇了出去,扇着扇着想起了什么,指着车顶处个取代了金佛的红字问:“这车是佛教协会的?”

    “……不是。”

    “哦。先前看到外面车顶上也用红漆刷着这样的字,跟庙里见过的梵文像得很,还当是遇到了庙里出来的车,没想到会碰上你。”说着,朝冥公子看了一眼,然后又问我:“这位是你男朋友?”

    “不是。”我忙否认,“只是普通的……朋友。”

    “那也该是个佛学爱好者吧?”这句话问的是冥公子,但见他没有回应,便有些尴尬地靠回到椅背,忍不住又取了支烟出来。

    倒是没抽,只含在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咬着。过了片刻,冷不丁地说道:“我一直在想,我们头儿那时候病得已经那么厉害,为什么他明知王川知道些什么,却不像我一样去找他问,而是要那么大老远的路跑到汶头村去。”

    “那原因是什么呢?”我问。

    “后来琢磨了一下,可能是他已经去找王川问过了,但看王川那种情况知道问不出什么,所以想去村里碰碰运气。因为那时候听我们说要去阎王井吊棺材,村里人说过不少忌讳之类的话,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这病有关。”

    “倒也是。”

    “对了,你也是从小到大在那个村里长大的,不知道你听没听说过这种病?”

    “我?”

    突然问起我这个问题,我想起刚才冥公子的暗示,所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含糊着摇了摇头。严晓峰见状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倒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若有所思望着车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轻轻咕哝了句:“算了,还是等见到王川再说。不过说实话,你们村的人迷信得有点瘆人。”

    “那你亲身经历的这些事也都是迷信么?”我问。

    “这个么……”他愣了愣,随即目光却变得有些狐疑,扭头看了看我,道:“提到这个,说起来好像有点奇怪……你们对我的话难道都一点儿没感到怀疑过么?”

    “……什么?”

    “如果从没听说过这种病,为什么你们对我刚才说的那些事一点儿都不觉得奇怪?”

    “因为一来,基于您的身份;二来,基于您身体的状况。光凭这两点,您也不像是个胡编些神神叨叨的故事,只为诳人带你进村的人,毕竟那样做只会适得其反,不是么?”大约知道我回答不上来,所以冥公子很快替我答道。

    “……的确,就像我第一次听王川说那些话的时候一样……”

    话刚说到这儿,突然冥公子一脚油门令严晓峰身子猛朝前晃了晃,立时住了口。

    “怎么了??”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加速吓得一跳,忙转头去问。

    冥公子没有回答,只是再次踩了下油门。

    速度一瞬间提到了一百码以上,令我再次感觉到肾上腺素激增的刺激。急忙抓住把手的同时,就听严晓峰啊的一声惊呼,紧跟着用力往我椅背上拍了一把,指着后视镜对我急道:“卧槽!那是什么东西!快看!你快看!!”

    他叫得那么急又那么惊惶,让我一时手忙脚乱,根本没能从后视镜里看出任何东西。

    索性一扭头朝后窗看去,便见身后那片天像是被生生劈成了两半。

    前一半是晴空万里,后一半一直到身后的山路尽头,那片天是乌黑的,好似阵雨来临前的征兆。

    黑蒙蒙的天幕下无声无息显现出一支军队。

    踏着尘土遥遥而来。第一眼看去时,远得还只能看清他们身上闪闪发光的铁甲,眼睛一眨,已近得能看清楚为首那批骑兵的脸。一张张如同风化了的木乃伊一般的脸,没有眼睛,幽黑的眼眶内冒着冉冉黑烟,同他们手中随风摇曳的黑幡交织在一起,腾云驾雾一般,朝着我们的方向直逼过来。

    这不就是先前在北汶山外看到的那支军队么?

    他们当时明明是朝着跟我们相反的方向一路而去,却不知为什么又回来了,而且看上去明显是冲着我们这辆车而来的。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追我们?

    刚想到这儿,突然严晓峰浑身一颤,匆匆对我做了个后退的手势,随后猛一下朝椅面上伏倒。没等我照着他的意思做,就见原本离得至少还有百多米远的那支军队中,为首一名一身黑甲的骑兵突然扬鞭策马纵身一跃,倏然间竟已到了我们这辆车的后窗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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