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皮微微颤了颤,眨了眨眼睛,顿时觉得心尖儿都苦涩起来。
寂静的夜里,烛火轻轻曳动,发出细微的爆鸣声。
沈醉欢安静了一会。
最终抬手将头上沉重的凤冠摘下,和衣而卧,躺在榻上,沉沉睡去。
成婚之后,她和顾长策在一处院子里生活,自然免不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但他现在变得话好少了,即便相对坐着吃饭,也极少有开口的时候。
沈醉欢恨恨的想不明白,既然心中还记挂着他那外室与孩子,为何还要向皇帝请旨娶她呢?
他这样做,将自己的心意置于何地,又将那女子置于何地!
不过,虽然夫妻不和。
但她成婚后的日子过的倒也还行。
婆母兰氏是个好相与的人,性情柔顺,处处为她着想。
有时怕她劳累,甚至免了她每日的晨昏定省。
妹妹长宁在她嫁过来半年之后,就被皇帝收入后宫之中封了妃位。
是以她们也不常打交道。
出嫁之前从一些夫人小姐们口中听说的一些后宅之中的腌臜事儿,她皆没有经历过。
但即便是这样,沈醉欢仍旧整日里闷闷不乐。
心尖上好似压了一块巨石,只等到她承受不住的那一天,将她整个人都给压垮一样。
转机发生在她和顾长策成亲后的一年。
那个平平无常的黄昏。
她心中苦闷,于是在自己院子的檐廊下支了一张小桌,饮了三两杯淡酒。
微醺时侯,却正巧碰见了顾长策来寻她。
似乎是压抑的太久。
在见到男人坐在她对面,对她露出许久不见的宠溺目光时。
她竟放任心中情意倾泻而出。
她趁着那天未尽的酒意,难得丢弃了自己长久用来保护自己的坚硬外壳。
对他做了那样不要脸面的事情,极尽勾引之意。
沈醉欢现今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当初的做派宛如青楼的妓子一般。
顾长策一个十九岁的少年人自然经不住这种场面。
山雨欲来之时,他绀青色的封腰甚至都被随手的丢在了檐廊栏杆上。
她贝齿轻咬着淡色的唇。
害怕自己失控的的呻吟出声。
但却有一滴清泪自眼角滑落,打湿了云雾一样散乱的鬓角。
也投入她的心湖,在心中泛起圈圈涟漪。
那一夜,她放任自己在欲海中沉沦。
和心心念念了许久的人皮肤相贴,交颈而眠。
沈醉欢在他沉沉睡去之后,偷偷的用两条细白的手臂环绕住男人劲瘦的腰身。
目光落在他锋利而俊朗的脸上,一寸一寸细细描摹。
只觉得心尖酥麻又滚烫。
可她那时有多心动,当第二天醒来,看到空无一人的房间时,就有多寒心。
就像是隆冬时节的一盆冰水泼到了头上。
嫩白的手紧紧攥着雪青色薄锦衾的一角。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嘴唇苍白而干裂。
沈醉欢撑着两条还在发软的光裸小腿,从榻上站起身来。
却又在铜镜之中,无意间看到自己满身的欢爱痕迹尚在。
就像是在提醒她自己昨夜所做的种种无用功一般。
沈醉欢强忍着满身酸痛,给自己披上了一件得以蔽体的外衫。
那天,她安安静静的在自己房中待了一整天。
始终想不明白,为何男人能如此善变。
他刚认识她的时候,对她热情而宠溺,可不过眨眼之间,两人竟疏离至此。
自这件事情之后,顾长策又开始躲着她来。
而沈醉欢的自尊也不容许自己先进一步。
直到月底,他俩一同去参加宫宴。
她去的时候便觉得身体不适。
但并没有同顾长策说。
心中就像是堵着一口气般,心想着,反正他也不在乎她。
却没想到,在喝了两杯白澧之后,竟头脑一沉,昏倒在了他怀里。
再醒来的时候是在长宁的宫殿里。
透过月门处半遮半掩的珠帘。
她模模糊糊的听到了太医院院判方元良苍老沉缓的嗓音。
他拱手对顾长策贺喜道:“恭喜顾大人,夫人已有身孕月余。”
两人成婚一年都没能有什么消息。
方元良本以为他听到这消息的时候会很开心,却没想到面前面容冷厉的男人却是一副紧抿薄唇,眉宇微拧的样子。
饶是在宫中浸淫许久,方元良一时之间也有些拿不准面前这位顾大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倒是一旁的顾长宁开心的厉害,她眉眼一弯,便说:“哥哥,这是好事呀。”
顾长策闻言,沉默的低垂下眼睫。
良久,才开口问道:“方大人,我夫人身体可有大碍?”
方元良沉吟片刻,如实回道:“无碍,只是有些思虑过重,肝气郁结罢了。”
这话落下,顾长策眸光微动。
顾长宁不是什么细心的姑娘,自然没注意到自己哥哥在想些什么。
自顾自对哥哥说了句:“好好照顾长嫂。”
便欢天喜地的将太医送出了门,又携春兰去给宫里面的太监宫女们打赏银子去了。
直到顾长宁离开之后,顾长策才迈开脚步往内室中走去。
方才沈醉欢晕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紧紧抱着她,无比惊慌的唤来了太医。
可当现今真将要走进内室的时候,他脚步却又放缓了下来,像是生怕惊扰了屋里人一样。
修长如竹的手指轻轻掀开珠帘。
本以为她还没醒。
却没想想到正迎上了女子清冷的眸光。
她正静静的看着他,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死了。
让顾长策越发觉得自己不是人起来。
他喉结上下滚动,哑声问她:“......欢欢,方才方太医说的事情你都听见了吗?”
沉默一会儿,沈醉欢才偏过脸,点了点头。
她两只手掌的掌心处都沁满了细汗。
覆在锦衾之上,让外面的那层绸布都变得潮湿黏腻起来。
顾长策垂下眼睛,像是做错了事一样低哑着声音对她说了句:“......对不起。”
在这一刻,他原本挺直的脊背忽然便垮了下来。
像是平白失去了这一年中所有强撑出来的气势一般。
但沈醉欢不明所以的看向他。
还未张口,边听的眼前的男人艰涩开口问她:“.....这孩子,你要吗?”
第92章
以后也将会是他们之间永远斩不断的羁绊。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沈醉欢闻言,猛地攥紧了手下的锦衾。
她不可置信的看向他。
难道顾长策不想要这孩子吗?
她抬眸看过去,只见男人身形高阔,背光站在窗子的旁边。
她看不清他面上的神情。
却觉得身上一阵阵的发冷,直至苍白的嘴唇都跟着颤抖起来。
.....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吗?
究竟是不想要这个孩子,还是....不想要她生的孩子呢?
沈醉欢控制不住的又回想起自己那天在巷子中看到的那一幕。
他那天明明对着那襁褓中的孩子和女子笑得那样开心。
他并非不喜欢孩子,只是现今不喜欢她罢了。
....可顾长策怎么能这样对她?明明是他先说心悦自己的呀。
沈醉欢这样想着,眼眶通红一片。
她咬紧了牙关,不想在此刻忍不住的哭出声来。
因为若是这样做的话,无异于将自己最后的自尊丢在地上,任他践踏。
她只是忽然抬起眼睫,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说:“......顾长策,你混蛋。”
男人的眸光在一瞬间都黯淡了下来。
藏在玄色衣袖下的手掌渐渐攥紧,他又说了句:“对不起....”
沈醉欢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一股子郁气压在心里。
梗的喉舌发痛。
她抿了抿唇,忽而偏过脸,哑声说道:“这孩子...我不要。”
他既不想要,她又何必强求。
这话一落下来。
顾长策原本沉肃的表情差点寸寸破裂开。
淡色的薄唇紧紧抿着,就连眼角处都难得有些泛红来。
但他似乎生怕沈醉欢看到一样,急忙转过身形。
顿了一下,才有些哽塞一样的应了声:“...好。”
他说:“待回到府中吧,.....回到府中我让柳鹤与操办此事,定不会传出什么流言去。”
闻言,沈醉欢嗤笑一声。
她随手抓起一旁的瓷枕,欲往他身上扔去。
转而又想到这是在长宁的寝宫里。
忍了又忍,最后只是赌气一样的低垂下眼睫,对他骂了声:“...滚。”
待天色将尽,两人坐上马车,一路无言地回到了府中。
但回到府中之后,沈醉欢终究是没让柳鹤与熬了堕胎药来。
她到底是舍不得这孩子。
顾长策没有开口阻拦她的任何决定,就好像无论她要不要这孩子都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好像他并不在乎这个孩子,也不在乎她一样.....
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沈醉欢再也没有心情去思考了。
有了孩子之后,她的精神大不如前。
往往一睡就是半天的时间,脾气竟也变得阴晴不定起来。
顾长策许是看在孩子的面子上,常常来看她,像是十四岁那年一样的哄她开心。
可是沈醉欢却再也没有当时的心境了。
她心里面梗了一根刺,无法自己消化却又不能依靠外力拔出。
于是对待他的一切示好都视若无睹,甚至恶语相向。
直到直到生产那一日。
她没想到会是那么疼。
疼的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撕裂成两半一样。
她躺在榻上,听着身旁好几个稳婆与女医七嘴八舌的安抚,手忙脚乱的照顾。
婢女从房中端走一盆又一盆的血水。
迷迷糊糊中,她快坚持不住的时候。
却忽然听到了一声房门被踹开的声音。
紧接着是婢女们惊慌失措的尖叫。
她握上了一只冰凉的手掌,那手掌的主人好似比她还要紧张一般。
掌心处满是黏腻的细汗,手掌在发抖。
可沈醉欢半阖着眼睛,好似忽然又有了些力气。
她咬着牙,拼了最后一口气,将那孩子生了下来。
昏过去的前一秒,恍惚间听到了一丝婴儿微弱却清脆的啼哭。
再次醒来的时候,一整夜已经过去了。
天色渐亮,稳婆和女医们也都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