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欢见状,还以为他不舒服。
温软的手掌一下一下安抚一样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她语调有些担忧的说:“.....若是撑不住便先睡一会吧。”
闻言,顾长策依言闭上了眼睛。
但并没有完全闭紧,透过那条半阖的缝隙。
他竟一晃神间看到身旁低垂着眼睫的女子娇媚面容上还留有着的两分稚气。
意识到这件事情,男人的后背线条紧绷。
他难得有如此脆弱的时候,沈醉欢看在眼里。
又有些隐隐的担忧,毕竟明日便要再次出征。
她愣了一会神。
忽而听到身旁趴着的男人模模糊糊说了一句:“....沈欢欢,对不起。”
沈醉欢怔愣一下。
轻声问道:“好端端的道什么歉。”
她以为他被烧的神志不清了,在说什么胡话。
可顾长策说:“......我不该骗你”
...
不该因为私心骗她的。
这话落下,她落在他后背上的手瞬间便僵住了。
整个人不知为何,心脏重重下坠。
呼吸都有些不畅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手掌按在胸口那处,头也一阵阵的胀疼起来。
一瞬间,好似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即将要冲破重重迷雾展现在她的眼前。
沈醉欢深吸一口气,定定神。
方想说些什么。
转而却听到一阵规律的敲门声。
紧接着是一个小丫鬟利爽的声音:“夫人,退热药送来了。”
这道声音使她猛然惊醒。
她嚯的一下从凳子上站起身。
提着裙子快步走到了房门口,拉开房门,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药碗。
与此同时,外头的凉风也在一瞬间灌入她的肺腑之中,使方才的异样感觉消退不少。
只不过手指还是有些发抖。
小丫鬟的目光落在她被不小心溢出的汤药洒湿的手背处,眸光欲言又止。
最终还是担忧的问她说:“.....夫人,可需要奴婢进去侍候?”
沈醉欢回过神来,勉强对她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小丫鬟便依言退下了。
夜风一阵阵的吹来,将她雾青色的衣裙下摆吹得微微晃动起来。
她又在门口处愣愣的站了一会,才阖上房门,回去给顾长策喂了药。
他喝了药后便睡了过去。
可沈醉欢却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她等到他半夜烧退了。
又去半开的小窗那边站了一会。
听窗外夜雨声烦。
直到雨声渐停,月光初露,庭院之中积水空明。
她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身体,才转身回去点上顾长策之前从家中带来的安神香。
以往每次犯了头痛之时,点上这安神香总能让她心绪稍缓。
可今日奇怪极了,随着袅袅淡淡的青色烟雾慢慢的飘过来。
她反倒觉得更加的烦躁了。
月落中天之时,她终是阖上窗户。
脱掉鞋袜,上了榻。
——
顾长策身体向来好。
是以第二日一大早,他便又恢复了以往精神极好的模样。
不过卯时,便已经起身穿好了衣服。
沈醉欢迷迷糊糊中睁开了眼睛,目光透过素净的天青色纱幔,
便见他正在束封腰。
男人背影高阔,腰身紧窄,背光而立,修长的指骨按在腰上。
似乎是察觉到了她淡淡的实现,顾长策忽而转过头来对她笑了笑,他口型张张合合,沈醉欢没听清说的什么。
意识尚且不清醒地时候,她看到他大步来到榻边,对自己说了一句:“欢欢,我走了.”
她昨夜里睡得完,是以那时候只是在口中含混不清的应了一句:“嗯”。
昨日里困扰了她一整夜的事情终究是没有问出来。
待到辰时,彻底清醒过来的时候,顾长策人影都找不到了。
黄夫人今日无事,又听闻她昨夜里因为照顾人而整夜没睡的事儿,于是亲自便颇为热心的给她送了早膳过来。
也是从黄夫人口中,她才得知,顾长策现今已经出城了。
她听闻这件事情的时候,揉了揉还有些痛的太阳穴。
愣愣的点了点头。
第83章
拨开了困扰了她一整夜的迷雾
黄夫人今早上给她端来的早膳是一碗肉糜粥和一小盅羊肉炖菠菜豆腐。
羊肉性温补,云中城地处偏北,风大寒凉。
是以城中百姓大多喜食羊肉。
可沈醉欢是个土生土长的长安人士,于是便有些闻不惯这羊肉的腥膻味。
黄夫人见她面色苍白,连忙将那一小盅羊肉炖菠菜豆腐拿远了一点。
又将肉糜粥递上去说:“夫人尝尝这个吧,这粥里的肉糜是鸡肉,不腥。”
她一边说,一边凑近了些道:“熬粥用的油也是小米油,不是荤油。”
沈醉欢接过后,颇为感激的对她道了声谢。
她声音细细柔柔的,黄夫人的目光不自觉地便落到了从那雾青色衣袖中伸出来的纤细雪腕上。
眸光中闪过一抹不明显的心疼。
她温热的手掌在沈醉欢手腕上握了一下,有些唏嘘的说:“好妹妹,你这可得多吃点东西补补身子,这么瘦,怎么能行!”
她是个爽利人,于是说起话便惯来的直言不讳。
黄夫人一边比划着,一边跟她说:“我那个十二三岁的小侄女手腕子都快比您的粗了。”
沈醉欢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因此也知道她这人没什么坏心思,她说这话是为自己好。
于是便手拿汤勺,舀了一大口肉糜粥吞咽下去,弯唇对她笑了笑。
黄夫人愣了一下。
旋即也笑开了。
她看着沈醉欢,一时之间有些晃神。
不知为何,这位从京中来的身份高贵的将军夫人若是按年龄来算的话明明比她小不了两岁,她却总觉得她身上有着一种不符合年纪的稚气。
每每见了她,黄夫人都莫名的想将她当成家中的小辈来对待。
真是奇怪极了。
沈醉欢喝了小半碗肉粥,便觉得有些饱了。
只不过脸色看起来仍旧不是很好。
不仅面色苍白,而且眼下隐隐的浮着一层浅淡的青黑之色。
看起来便是一副精神恍惚的模样。
黄夫人见此,连忙对她说:“想必妹妹昨夜里定是没休息好,姐姐就先不打扰了,你再好好睡一会儿,养养身子。”
闻言,沈醉话本想开口挽留一下的。
可她方从凳子上站起身,便觉得一阵头晕目眩起来。
昨夜里的奇怪感觉再次涌上心头。
她单薄的身形有些摇摇欲坠,无奈之下,只得眼含歉意的对黄夫人点了点头。
“黄姐姐,今日实在是抱歉,我下午身子好些了再去寻您的。”
这话落下,黄夫人握着她的手笑道:“这哪有什么抱歉不抱歉的。顾大人出门征战,您和棠棠留在云中,您既唤我一声姐姐,于情于理,姐姐都得把你们照顾好了不是?”
她边说着,便放开沈醉欢的手,走到了门口。
脚步即将迈出房门的前一刻,又特意回过头来反复叮嘱说:“好妹妹,若是有事,记得派人过去唤我,我今日一整天都在院子里。”
闻言,沈醉欢颇为感激的点了点头。
待黄夫人走后。
她才轻轻的阖上了门。
昨夜里的雨虽然停了,但是空气中却仍旧带着一种凉润的潮湿。
她身上仅着了一件薄薄的秋衫。
袖口扬起的时候,裸露的皮肤便微微的颤栗起来。
头脑处昏沉的感觉更甚。
这一刻,她甚至怀疑怀疑自己莫不是也感染了风寒?
女子单薄的脊背紧紧贴着后面坚硬的门板。
她微微仰起颈脖,后脑贴在门板处稍稍缓了一下。
才脚步虚浮的走到榻边,而后一头栽倒在了榻上。
昨夜里燃的安神香没有烧完。
伴随着熟悉的气味。
沈醉欢阖上了眼睛,进入一片黑甜乡之中。
与此同时,她也渐渐拨开了眼前那曾困扰了她一整夜的,似是而非的迷雾......
——
元狩三年年末,十二月。
隆冬,沈府。
昨夜里方下了一场大雪。
直至今晨,骤雪初停,整个庭院都像是被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之中。
院子里栽的绿植大多已经枯萎了。
只余几棵修竹缀雪,挺直摇青。
冬阳倦倦,温缓的照向大地。
使的屋檐之上的冰雪渐渐融化,又顺着砖瓦的弧度掉落下来。
忽然之间。
覆满了雪的青石板小路上出现一只绀青色软缎绣花鞋。
随着女子莲步轻移,雪层之上也发出了细碎的塌陷声响。
沈醉欢身上披着一件石青色锦稠鹤氅。
长发揉腰,玉簪轻挽,衬得一张小脸更显白嫩。
只不过她现今神情紧绷着。
小小年纪,面上却带着几分强装出来的端庄与老成。
打眼看上去便与那张稍显稚气的小脸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起来。
她现今走去的方向正是府中的偏门。
方才秋雁被她用其他事由给支出去了。
她坐在屋里的榻上,思虑良久,终究还是想出来看看。
她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站在一棵松树下等了许久。
松枝上的雪粒子落在她柔顺的乌发之上,惯来讲究的人现今竟也毫不在意。
直到听得门外传来几声轻微的敲门声,沈醉欢眼眸噌的一亮。
她快步地走过去,打开门。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身形消瘦,身穿一件宝蓝色薄袄子的中年男人。
他手中拿着几个信筒。
是来送信的信客。
沈醉欢见此,眸光微闪。
而那信客见到眼前人时,也免不得愣了一下,似是没想到这次来开门的人竟是她一样。
他连忙拱手作揖,叫了声:“大小姐。”
沈醉欢闻言,故作镇定的“嗯”了一声。
顿了顿,她又明知故问的添了一句:“你是来送信的?”
这话落下,信客握着信筒的手微不可察的顿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