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搞不懂怎么一直以来概念里林惊蛰好好的“女朋友”就成了一个带把的!
但比起心思更缜密目的更明确的高胜,
他一向习惯于随波逐流,因此浑浑噩噩中,比起林惊蛰的另一半是否合乎常理应不应该被接受,他更多兼顾林惊蛰的感受。
林惊蛰疲倦地点头:“谢谢。”
路过肖驰身边时他放缓了脚步,但最终只复杂地看了一眼。
肖驰的情绪倒是很平静,
扫过林惊蛰苍白的脸色,他取过茶壶烫了一副碗筷,然后朝烫过的杯子里续满水。
林惊蛰发冷的手在摸到杯壁之后终于暖和了一些,夏日里酒店空调的温度宛若冰窖。周妈妈看着他苍白的嘴唇和低垂的眉眼,她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林惊蛰这个模样了。
依稀在对方小时候,忘了是一年级还是二年级,周海棠第一次牵着林惊蛰回家,说:“妈妈,我同学的外公不在家,可不可以让他在我们家吃饭?”
那时候小小的林惊蛰就盯着地面,抓着自己的裤子边,像一只总被驱赶以心防自卫的小麻雀。
周妈妈叹了口气,起身接下肖驰隔着桌子为自己倒水的举动,轻声道:“我来吧。”
她松动的姿态让家人们都松了口气,脖子上爬满刮痧印的周爸爸干笑两声,招呼道:“别坐着了,都吃吧吃吧,这桌菜是我吩咐我大徒弟做的,大家都尝尝他手艺怎么样。”
他们所在的餐厅就是两家爸爸在燕市城东开的新店,面积比太阳街第一家小吃店大得多,有一个相对总店要正经得多的名字,叫做——“家人餐厅。”
家人餐厅开业没多久就打响了名头,不少饕餮都慕名而来,使得当下这个饭点,等候区挤满排队的食客。
燕市现在人口虽说与日俱增,大部分民众的消费水平毕竟达不到那份儿上,能让人排队的餐厅少之又少。周爸爸一边给家人们统统住嘴,换上了酸溜溜艳羡的情绪。迅驰地产这运气简直了,跟老天爷亲儿子似的,买一块地赚一块地,做什么项目成什么。
人家做居民地产,东泰小区到如今还高居燕市高端住宅NO.1,多少人捧着钱登门都一房难求。人家合作个商业地产,二中路的综合楼又是美术馆又是搞CBD规划的,未来说不准还要通地下交通,估计放在城北也是首屈一指的位置。人家随便买块贱价地,原持有人公司都快破产了,眼见低开低走,偏偏冒出来个公墓规划,让他还未开发就赚得盆满钵满。现在他哪怕什么事儿都不干,转手卖掉,都能赚上双倍于买价的纯利润。
与迅驰地产成立合作鹤园的始于地产地位跟着水涨船高,估值翻了两千万不止。再加上已经完全竣工的二中路综合楼,综合楼开业之后,始于地产的市值估计也要上亿了。
始于地产才建立一年左右吧?燕市多少比他背景深厚的成立了三四年的公司也够不上这份规模,这都他妈是什么运气啊!
可即便嫉恨如此,综合楼开业当天,老板们仍要收拾收拾情绪,满腔不情愿地前往庆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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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如今还在综合建造当中,开拓马路、架设高架,从密集的工地当中,已经依稀可见未来恢弘的现代化城区,但眼下依旧是灰扑扑的。
车从烟尘里钻出,开到二中路,看到高悬于路口后头的玻璃天桥的瞬间,眼前豁然开朗。
墙体的最高处,悬挂着笔迹清晰遒劲的招牌——万物大厦。
商圈是最开始开工建设的,此时差不多也都开始了收尾的工作,首批竣工的综合楼和四风广场遥遥相望。有桥梁在当中联通,隔街的两家商场宛若一体,摩登现代的综合楼和外形特殊的四风广场相互成就,呈现出了一座当代人前所未见的建筑。
地上铺着烟花屑,路两边摆满花篮,花篮里写满各大地产公司诚挚的贺喜问候。
通透的外墙放眼望去,全是燕市独此一家的国际大牌,出众简洁的装潢审美令人赏心悦目。这些天有关综合楼开业的广告海报贴得满城都是,新商场开业当天首庆九折的消息更是人尽皆知,有消费需求的客人们一早便等在了这里,围观开业仪式。
林惊蛰和肖驰几乎没有说话的时间,每接待一个客人,就要被拉住贺喜。贺喜其实是比较简单的交流,但无奈他们值得贺喜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从鹤园的创立,到鹤园第一块墓地的成功审批,再到万物大厦的开业,几乎没有给人喘息的时间。前不久燕市通过了第一轮面向城北的公用交通规划,二中路赫然在列。商业区开业之后,万物大厦楼上的办公区火热的势头指日可待,这家商场才开业,已经能预见之后必然的成功。
“恭喜恭喜。”不论心里是否嫉妒这份顺利,到场的宾客们都不得不服气林惊蛰的这份眼光,道喜之后,又不免为大门上商场招牌的字迹而怔楞,“万物大厦?好名字,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林惊蛰对此只是报之一笑,回首凝视肖驰忙碌的背影。
十点钟前后,商场大门外已然人声沸腾,林惊蛰和肖驰站在大门口,在激烈的鼓掌声中剪断那条长长的红绸。
他们随即被人流挤开了,客人们涌进商场开始争抢自己之前在橱窗外便早早看中的商品,半小时不到的时间,一层的几个收银台便全员上阵,挤满了等待结账的客人。
毛冬青和他整个团队的人都没法安然待在公司,在四层楼的商场上下乱跑,忙着指引客人和处理突发事件。
缠着林惊蛰的宾客被邓麦引走接待,八面玲珑的始于地产总经理已经足够对付这群人了,两位老板终于得以稍事歇息。
毛冬青看到他,抽空过来汇报:“成交额现在粗略估计已经超过四十万了,林总,人手有点不够用,我已经打电话到公司让他们在抽调几个过来了。”
四十万,几乎是燕市当下那几个商场平均一个月的成交额。
“辛苦你。”林惊蛰拍拍对方的肩膀,毛冬青连道别的时间都没有就匆匆跑开。望着对方矮小的背影,林惊蛰心知自己之前分出手上股份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从拥有了公司股份之后,毛冬青和他的团队,乃至于邓麦,工作都比过去拼命了不少。
这并非代表他们以前就工作不努力,只是以往的努力,充其量只是他们一腔热血和野心驱使下的对自我能力和成果的渴求。而现在的努力,动力却变成了属于他们自己的财富的累积。他们不再是没有保障的员工,而摇身一变成为了始于地产的所有人。因此从去年年会上正式得到股权的那天开始,毛冬青就再也不肯休假了,为了自己漂亮的分红,规划公司规划得比林惊蛰这个老板还上心。
就在前不久的股东例会上,林惊蛰和他一拍即合,决定在下一次的燕市地块招标会上拿下两块很有潜力的土地,作为万物大厦之后的综合楼开发用地。消息瞒得滴水不漏,除非毛冬青要和自己的钱过不去,否则先前肖驰担忧的泄密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
站在角落里欣慰地看着自己的成果,高跟鞋的笃笃声此起彼伏,林惊蛰好心情地撞了下肖驰的肩膀:“唉,人家刚才问呢,问咱们商场为什么叫万物大厦。”
“惊蛰起,万物生。”肖驰对此投以温和的目光,“我跟菩萨算过了,这个名字跟我们俩八字很合,很吉利。”
“你们家菩萨怎么什么都管啊?”林惊蛰想到之前一次他撞到肖奶奶问菩萨肖慎行的脚气什么时候能好的场景,忍不住想笑,“你爸不肯给奶奶吃巧克力,奶奶说你爸的脚气好不了了,以后会越来越臭。”
肖驰:“……”
怪不得昨晚全家写请帖的时候他总是在沉香味道里闻到一股隐隐的臭味。
林惊蛰看了一下表,道:“给家里打个电话吧,商场忙成这样,今晚应该没法回家吃饭了。”
“用不着。”肖驰摇头道,“得出去送请帖,他们今天应该也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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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走狗屎运,公墓这种好事居然也能给他们碰上,到时候五宝山开发,肖驰把自己那块地上的房子一推,嚯!盖都不用盖就可以拿出来卖钱了。”
“是啊,还有林惊蛰。你们看今天那商场人多的,城北这还没什么人气呢,以后热闹起来还了得?”
“我听说鹤园的股份始于地产和迅驰地产是对半开,他俩合作上瘾啦?今早在商场门口你瞅瞅,话都没互相说一句。”
“别闹。”金鑫地产的董事长金建设摆了摆手,“生意场上,还顾得上什么说话不说话的?要我说肖总他就是干大事的人,沉得住气,不为个人恩怨左右。他跟祁凯闹成那样,照样和和气气从人家手里拿地,史南星厉害了吧?心甘情愿把四风广场的股份全给了他。始于地产那算什么,他在外头一句林惊蛰的坏话都没提过。上次聚会上,你们忘了?咱们讨论林惊蛰公司的事儿,说到那个地步,他一个字没参与。不授人权柄!”
“聪明!”
众人一时附和着敬佩肖驰的心胸。
代高峰只听着,身后这群人都是跟他们大院儿有点关系的同圈年轻人,应当是万物大厦开业的盛况太震撼了,一路上话题就没从肖驰和林惊蛰身上出来过。提起这俩人他就发愁,忍不住抹了把汗,抹下了一手的头发。进门时对着玄关的镜子照了照,他发愁地捋了捋自己已经开始发光的脑门,妻子抖着衣服出来,顺嘴提了一句:“姝鸳下午把请柬送来了。”
“给我吧。”代高峰叹了一声,想想又在身后众人朝老婆问好的声音里叫住老婆,“对了,你上次是不是说有个牌子的生发水很好用?”
“是啊,港岛的牌子,前段时间有亲戚给我爸带了一瓶,还蛮有效果。”老婆问,“怎么?”
“你那亲戚联系方式还有么?”代高峰摸着自己越来越稀疏的脑门屈服于科技,“托他给我带一瓶吧。”
老婆开始翻出电话本寻找,身后的众人坐下来后还不歇嘴,猜测着始于地产在接下去一轮的土地招标中是否会有动作。代高峰附和了两句,看着手上红信封上于姝鸳的字迹,心中一阵发愁。肖家人先把请柬送来,他如无意外应当是要去肖驰那一边了,但沈眷莺可不好对付,到时候该怎么补偿才好?让老婆代替自己去?还是多给包十万块钱礼金?
他被各种纠结包围,一时甚至不想去拆那封信,只是心一横还是撕开了,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引来,笑着议论道——
“没想到肖驰居然是咱们这一辈里动作最快的那个,我去,不声不响,婚都要结了,就是不知道谁家的姑娘,居然能把他给降住。”
“林惊蛰不也十一月结婚?是跟他对着干吧?这俩人我也是服气。”
“肖驰估计要气死了,你看他宴会那天脸黑的。”金建设感受到大院子弟的尊严受到了挑衅,颇为同仇敌忾,“我那天在他面前说了一堆怎么阴林惊蛰的事儿,他都没表现出高兴。”
“他手上门路多,你要想知道始于地产之后竞标会意向的事儿,跟他合作说不准会有眉目。”
众人嘻嘻哈哈地商量了一大堆,抬头看着半晌没动静的代高峰。
“代叔?”
代高峰几秒钟之后才抬起头来,啊了一声。
大伙看他这魂不守舍的样有点害怕:“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代高峰觉得自己现在在做梦,他呼了口气,眨了半天眼睛,起身叫住老婆,下一秒脚下一滑,哐当一下摔倒在地,捂着脸趴在了地上。
“嚯!”
全场大惊,一齐围了过去,扶的扶拽的拽,七嘴八舌地问他怎么了。
代高峰放下捂着脸的手,血滴滴答答从鼻孔滴出来,可算清醒了一些,回头看向自己刚才放在沙发上的请柬。
金建设下意识拿过来看了一眼,随即陷入了长久的僵硬中。
“肖驰……”他半晌后迟缓地出声,向看过请柬之后一齐陷入长久沉默的伙伴们询问,“肖驰不会把我说的坏话都告诉他……吧?”
众人震惊之外也不免朝他投以怜悯的目光。
“怎么回事啊?怎么回事啊?”代高峰的妻子匆匆跑来,看到这一场面,当即吓得抽了一把纸盖在丈夫的脸上,“你没事儿吧?我电话才打通,咱们先去医院吧?你那生发水还要不要了?”
代高峰摇着头,他觉得自己头发脱离身体的速度从这一刻起变得更快了:“我没事,要,要。”
“阿姨。”他老婆刚一起身,怔怔坐在沙发上的金建设便开口喊住了对方,发愁地捂着自己凉飕飕的脑门,“给我也带两瓶吧。”
作者有话要说: 惊蛰牌生发水!给你不一样的体验!
第八十五章
这一天的请柬,
让整个燕市大院陷入沉寂。
代高峰早起的时候感觉就跟做梦似的,
摸了一把自己锃光瓦亮的脑门。换上西装,
带上老婆,车缓缓开向燕市饭店,在宴会厅前头撞见的老相识们都各有各的尴尬。
“来啦?”
“来啦。”
大院能来的人几乎都到了场,
大家都尽量装作这场喜酒和平时喝的没什么不一样,但代高峰假笑的面具在看到宴会厅外头做接待的一双夫妇后终于还是崩出了裂痕,脚步停滞了好几秒。
“恭喜啊——”
“恭喜恭喜——”
身边的道喜声不知道有几分真几分假,
但毫无疑问,
上前的人几乎都面带着笑容。于姝鸳和沈眷莺仿佛一点也感觉不到客人们之间诡异的气氛,听到道喜声,
便也笑眯眯地打招呼——
“哟,老王来啦?快上里头坐。”
“这不是小金吗?看着比前几年高了,
有没有女朋友啊?什么时候打算结婚?”
代高峰好容易收拾好情绪上前,被于姝鸳一把逮住,
于姝鸳的目光在他比灯还亮的脑门上转了一圈:“哟,老代,这才几个月没见,
怎么就这样了?”
代高峰:“QAQ”
哪壶不开提哪壶。你以为我想吗?我也很绝望啊!
可是老婆托人从港岛带回来的生发水一点用也没有!而且又不光他一个受害,
金建设也跟着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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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大的房间内洒满辉煌的灯光,两人高的落地镜斜钉在墙壁上,林惊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略微有一些恍惚——他穿了一身剪裁合宜的西式礼服,深夜一样幽黑的颜色,
胸口别着的一小簇花娇艳得宛若刚从枝头上摘下。
“别动。”身后正在为他固定发型的沈甜甜正了下他的脑袋,用梳子仔细将他前额的碎发固定了起来,然后与镜中的林惊蛰对视着微微愣了一下:“哥你真帅。”
他的头发已经长得略长了一些,原本的圆寸几乎成了碎发,林惊蛰怕麻烦,原本想去剃掉来着,被沈甜甜拼命拉住了,说这样比较比较好看。
这话可信度很高,至少当下林惊蛰发现自己这张年轻的面孔前所未有的光彩照人。
他看着自己,突然发现自己居然记不起自己上辈子的模样了。那时他刚来燕市,也富裕过一阵,跟着大院里认识的那些不学无术的狐朋狗友聊猫逗狗飙车蹦迪,成天尽琢磨着怎么花钱。潮流他也追赶过,衣服买得比邓麦还房贷之前还凶,但现在拼回想,脑子里却只能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子,有着瘦削到脸颊凹陷的身体,和一双愤世嫉俗的,时刻保持阴鸷的眼睛。
林惊蛰凑近看自己的面孔,手在脸颊上难以接受地推了一把,指腹触到的位置凉且细腻,手指则直接陷进了软软的皮肤里——
天哪,他是不是长胖了!
最近一段时间忙着办婚礼,四家爸爸妈妈都说他辛苦,卯足了劲儿给他弄东西吃。沈家口味阔气,家里的阿姨每天朝公司送鲍鱼海参和人参炖的鸡汤鸭汤,每天一回家,于姝鸳也翻腾着花样地让家里的阿姨朝两个孩子嗓子眼儿里填东西。把肖驰和林惊蛰给弄得,没几天屁滚尿流搬回东泰小区去了,此时高家和周家爸爸妈妈们的力量终于体现了出来。
总之他就这么一不小心地吃多了。
现在这张白白净净的面孔看着倒真像是这个年纪的人,就是尖下巴大眼睛和兔牙看上去未免太没有威慑力。因此在始于地产,林惊蛰现在通常只直接领导邓麦和毛冬青两个人,公司扩大规模后,新晋的员工很少能见到他这个老板,听说背地里时常传闻他长着三头六臂。
“哎呀礼服礼服礼服收好了一会儿喝酒时得换上的……”
林惊蛰回头看了一眼,周母正在房间里穿梭忙碌催促,她盯着工作人员将那两条红色绣纹的唐装收拾好安置在干净安全的地方,又回过头来端详林惊蛰的模样,微微点头,眼神似乎很满意。
林惊蛰第一次那么明确地意识到自己要结婚,他一向坚硬的内心少见的紧张起来:“丁阿姨,肖驰呢?我有事情想找他。”
“那可不行。”周母替他理了下前额的头发,“他在另外一个房间换衣服,吉时没到呢,你俩不能见面。”
说着又匆匆到肖驰的更衣室,见已经换好衣服的肖驰还在沉稳地同进来帮忙的胡少峰交代公务,镇静得看不出一点焦虑紧张的样子,不由在心中赞叹了一声,肖家这个八风不动的孩子果真名不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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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在走廊的另一边看到迎面走来的高大身影的那一刻,林惊蛰的心倏地放松了。肖驰穿着一套和他同一质地和颜色的西装,挺拔的身体被勾勒得肩宽腿长,很让人心动的模样。
方才在化妆间里,周妈妈就老用肖驰多么多么沉稳冷静来激励他,到了这个时候,林惊蛰反倒不紧张了,心中有一种奇妙的情绪令他斗志昂扬,仿佛礼堂的大门之后,藏着他寻找了一生的宝藏。
肖驰眯着眼打量他,锋利的目光居然少见的不带笑意:“你今天很好看。”
他出奇的严肃,叫林惊蛰倒感觉陌生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礼堂里此时已经传出了音乐声。
两人后背同时被推了一把,站到了红毯上,大门缓缓拉开时,林惊蛰牵向了肖驰垂在身侧的手。
触摸到满手的湿滑,他随即愣住:“……?”
肖驰的手本能收紧,然后木着脸,机械地迈开步子,被林惊蛰拽了一把,才没有同手同脚地走出去。
礼堂大门彻底打开,看到摆满花架的长长的红毯尽头的那处舞台那瞬间,肖驰的手微微颤抖了起来,将林惊蛰都捏得有些发痛。林惊蛰突然又想笑了,原来肖驰紧张起来是这个模样,果真相当具有欺骗性,连自己都直到这时候才看出来。
家人们已经等在了里头,翘首以盼。身后传来周母哽咽的声音:“去吧。”
她随即离开队伍,顺着红毯的边缘朝主桌走去,被周爸爸抱住安抚。
礼堂里大多是生面孔,显然对礼堂外牵着手的两位西服新人消化不良,音乐里,几乎听不到有人说话聊天的声音,但这种寂静随即便被打破。
站在舞台上笑眯眯的肖奶奶第一个开始鼓掌,随后沈眷莺和周母的那张桌子上,沈甜甜的外公也加入行列,方老爷子甚至站起了身来,用力挥舞着自己的一双铁臂。从他们的身边开始,掌声一点点蔓延开,就像一场春风吹起的柳絮,纷扬到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
家人们的目光宛若深夜里点亮的明灯,林惊蛰看了会儿天花板,压下眼中的湿意,牵着肖驰走了进去。
证婚人是肖奶奶,她今天是个打扮得非常喜庆的老太太,一如往常那样微笑着,搞得来参加婚礼的一群年轻人连大气儿也不敢喘。林惊蛰上台时,却第一眼看到了她上衣被绣花样式遮盖住的塞得鼓鼓囊囊的兜,心中不由无奈叹息。
为了不让奶奶吃糖,肖慎行忍着脚气都没能松口朝喜糖里塞巧克力,只是酒店方好死不死提供了给入场宾客的巧克力礼盘,看来是又给老太太钻到机会了。
肖奶奶咳嗽了一声,笑眯眯转身,仿佛自己从来没有露馅过那样牵起两个孩子的手,然后轻轻地捏了下林惊蛰的,充作求情。
林惊蛰只能失笑点头,算是答应不朝肖家爸妈揭发了,但仍用口型无声警告,决不能超过五颗。
以往一个星期只能吃两颗巧克力的肖奶奶笑容越发真挚,眼睛都眯得几乎要被皱纹埋起来,此时此刻,绝没有人能怀疑她对这场婚礼所抱有的善意。她将自己握在手中的两只手交叠起来,抽出刚才牵着肖驰的那一只在衣服上擦了擦,随即沉声朝林惊蛰开口:“好孩子,肖驰是我亲手带大的。能看到他有今天,我比谁都开心。我也不会说那些话,只希望你俩能和和美美地过下去,以后遇到的艰难不会少,但肖家永远是你们坚强的后盾。”
她这番话不像是祝词,倒像是威胁一般,只是面对的对象不是两位新人,而是满场的宾客。只是这明显很有效果,宾客们确实被唬住了,不少方才两位新人入场时鼓掌鼓得不情不愿的人脸上的神情都收敛了起来。
肖奶奶拍了拍林惊蛰的手背,功成身退:“这里交给你们了,有什么话,就互相说吧。”
她说着被等候在舞台边的儿子儿媳搀扶离开,胡少峰从阶梯登上舞台,手里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盛着两个打开的戒指盒,同款指环简约的碎钻被礼堂的水晶灯照耀出璀璨的光芒。
肖驰没动静,林惊蛰索性先拿起一枚,去掰他手时才发现他虽然表情依然沉稳,四肢却完全处于僵硬状态,手心的汗水还源源不绝地冒出来,几乎要凝聚着从指尖滴落。林惊蛰想起此前周妈妈赞扬对方面不改色的那些话便觉得有意思,笑着将指环套在了肖驰的手指上。
“肖驰。”他望着对方那因为过于紧张而锋利到不带一丝笑意的眼睛,只觉得对方此刻的情绪像一柄开锋的利刃扎进了自己心里,比这世界上一切的甜言蜜语都更加诚挚,“从这一刻开始,我会永远站在你身边,陪伴你、保护你、关心你,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
我的妈呀。
代高峰座的位置距离舞台不太远,看到肖驰的脸色时心都被吓凉了,完全无法理解林惊蛰究竟靠着怎样强大的内心,才能对这张杀父仇人一般的脸说出如此多的承诺。
肖驰手握成拳,垂下目光盯着手指根部银色的环状物,然后缓缓抬起另一只手。
林惊蛰发誓自己听到了对方僵硬的关节活动时发出的咯咯声。
肖驰尝试了两次才把戒指盒里的戒指拿出来,在手指触到那阵凉意起呼吸便逐渐粗重,他把手心在裤子上擦了擦,才小心翼翼地牵起了林惊蛰的左手,套了好几次,终于用指环牢牢地套住对方。
空气由此稀薄,他眩晕得几乎不能呼吸,只觉得无形之中一条透明的纽带借着这枚指环牵系住了双方的灵魂,让他们真真正正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