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境界越高之人，

    沾上道68心的问题几乎都是死局。

    白燕行曾经觉得自68己的仙途满目疮痍。

    而这么满目疮痍的仙途，如今也要68到此为68止了。

    百年不遇的旷世奇才也好，

    有望登凌绝顶的剑修也罢，

    无数美梦编织而成的高塔摇摇欲坠，

    那些名垂千古的冀望，万世流芳的梦想，

    最终居然活不过百年。

    不知高塔底下仰头殷殷期盼的人，得知这个事实会流露出何种眼神呢？

    在那个晚上，

    他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名为68“命运”的无常。

    便朝着圆月放声大笑，越笑越张扬，越笑越恣意。

    于是，

    从那一刻起，白燕行就告诉自68己，他不要68再被束缚。

    如果终究逃不过一死，那么至少68在死之前做完他该做的事，他想做的事。

    他要68让牵制他的一切都在这一生里终结——使命，前途，门派兴旺，家族荣耀。

    一个不剩，一个不留。

    哪怕声名狼藉，哪怕名誉扫地。

    他也要68将他们一并带走。

    两年后，白燕行说到做到，率先就朝白家腐朽已久又盘根错节的中68心——长老会和父亲白石秋下了手。

    毕竟族亲对他毫无防备，更想不到他会突然发难，整个白氏只在一夕之间68就轻而易举地被他控制住，包括听命于众长老的保守派弟子、嫡系血脉等等都没放过，全数关进了深渊地牢之中68。

    这是他头一个要68除掉的。

    而第68二个，就是剑宗。

    白燕行体内的连心血契打在了心脉附近的灵骨上，从前想着突破化境修为68之后便可凭境界压制迎刃而解，如今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有禁制在身，他没办法68直接向观澜动68手。

    和普通的血契不同，“连心”违约不是简单的反噬。

    因为68这原是驭兽道68用来控制灵兽的术法68，作为68“兽”的那一方，他永远无法68做出任何反抗“饲主”的行为68。

    一旦萌生出强烈的杀意，便会当场毙命，伤不到观澜分毫。

    这些年白燕行私下里去过很多地方，询问过许多精通驭兽的修士，想试着寻找能68破除此术方法68。

    直到一位驭兽高手告诉他——

    “‘连心血契’是单方面终生受锢的封印术，没有解开的可能68。”

    **

    “噌”的一声。

    观澜的剑撞上了一堵黑火缭绕的墙，对面的青年将裹挟着黑雾的手放在眼前轻轻一扣握成拳，铺天68盖地的杀意硬生生把这位剑宗主人逼退至一丈之外。

    奚临到底还68是放开了煞气。

    丹修长老没见过这么迫人的威压，直觉不好——掌门怕是要68输。

    他追在观澜屁股后面替他随时疗愈伤口，一面转头看向底下。

    不看还68好，这一看愈发叫人眼前一黑。

    白燕行正叫个臭丫头缠得难舍难分，一时竟脱不开身，而他家大弟子更能68耐，还68在边上瞧起了热闹！

    “纪川！你发的什68么呆！”

    他气急败坏，“还68不快来帮忙！”

    那大弟子一个激灵回过神，丹修长老一句话瞬间68给他的纠结盖棺定68论68，他忙唤出本命剑，再无犹疑地飞身而上，一头扎进和奚临的战局里。

    而瑶持心是万万再分不出精力来拦他。

    光是个白燕行就够她受了。

    她视线不过才挪开半瞬，雷霆犁地似的光已然穷追不舍地向面门袭来，是一点喘气的机会也不给！

    剑宗大弟子已御剑飞出他二人斗法的范围之外。

    白燕行余光不着痕迹地瞥过对方的背影，重新调整了姿态，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变动68，掐了个将成未成的手诀。

    ——“‘连心血契’没有解开的可能68，灵兽杀不了自68己的主人。”

    那位驭兽大能68接下来是这么对他说的：

    “但你不是灵兽，兽类不能68结印施术，你可以。”

    “知道68‘连心’为68什68么叫‘连心’吗？这两个字并不只是代表血契连着你的心脉，也意味着它同样连着对方的心脉，不过连着你这边的是为68杀你，而连着对方那一处是为68监测你是否对他有威胁罢了。”

    “不管怎么样，你们之间68都有着微妙的联系。”

    “我修行多年偶得一种秘术，名为68‘逆向连心’，顾名思68义，此术能68通过你体内的‘连心’将你二人的心脉连在一处。”

    他言至于此，便点到为68止，没再往下细说。

    彼时短暂的沉默过后，这驭兽道68忽然感慨万分：“我从未见过把‘连心’用在活人身上的案例，那人很自68傲，却也很胆小68。想来修士也不过是仗着灵兽无修为68，才能68如此高高在上吧。”

    “倘若灵兽亦能68结印，它们或许一样会噬主。”

    最后像是不知应该如何劝慰他，那人只轻声道68：

    “阁下，珍重。”

    白燕行的手诀蓦地一凛。

    既然他杀不了观澜，那就让别人，来杀他吧。

    此时此刻，挥着琼枝迎风直上的瑶光大师姐眼里凝着无匹的锋芒，在刀光剑影中68冷声道68：

    “听说白公子现在在白家当家做主了。”

    “怎么，如今还68在拿你妹妹祭剑修炼吗？”

    剑修推开她刀刃的同时，目光轻轻一烁，旋即佯作恶劣地牵起嘴角：“啊，你说晚亭啊？”

    他笑得云淡风轻：“是又怎么样？”

    即便是瑶持心做好了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的当下，脑子里也充血似的涌起一股怒不可遏的情绪。

    还68以为68当日那番话他听进去了，还68以为68他至少68能68替自68己、替晚亭争一口气。

    万万没料到他还68是走上了从前的歧途。

    瑶持心手中68的琼枝从单刃变作双刀，她用力一握，近乎恨得咬牙切齿，激愤不已地朝白燕行削去。

    也就是在这时，驭兽高手所授的秘术于他指尖结成。

    白燕行能68感觉到自68己的心脉和观澜的心脉短暂地连作了一处。

    其实来之前他一路都在琢磨，应该在怎样的情况下，何等的情景中68交出这致命的一击，是遇上瑶光门徒阻拦的时候，还68是主动68去挑衅凌绝顶……

    不能68被观澜觉察，最好在某个意想不到又顺理成章的场合——

    而当瑶持心出现的那一刻，他瞬间68便云开雾散地意识到，就是这里了。

    普天68之下，再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选。

    他因族人的期盼而生，少68时便被打上天68才的烙印，一生都在为68白氏的未来踽踽而行。

    那囚笼一样的白家山庄里全是一代又一代人的野望，像疯长的野草迫不及待地将他层层缠住。

    从头脸到足尖，从少68年到青年，缠得人无法68呼吸。

    他是白氏寄予厚望的人，是剑宗座下高徒，是少68主，是天68才剑修，却不是白燕行。

    清苦的童年是他这辈子唯一快乐的时刻。

    只因为68不成器的废物大哥领着他跑遍了后山每一寸流萤飞舞的土地，同样资质平平的母亲在灯光黄昏的院中68悄悄瞒着父亲等他俩归来。

    然后不成器的废物们纷纷为68他而死，用百年铸就的血肉，期待替他挣一个能68够登凌绝顶的前程。

    而今他夭折在了成神的路上，终究是谁的期望也没能68达成。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所求的一样也得不到，不想辜负的却都辜负了。

    当琼枝的寒光映出半张面容时，白燕行终于可以心无挂碍地直面自68己。

    他一辈子都在为68别人的理想奔波，连道68心都是因旁人的祈愿降临在灵台上。

    既然选择不了出生，好在还68能68选择怎么死去。

    举着双刀的瑶持心正满腔怒火地逼近他时，忽然毫无征兆地，在青年那双漆黑清明68的星眸中68看到了一丝平和又温柔的笑意。

    她愣了一下。

    瑶持心的怔愣并不仅是因为68白燕行的神情，而更多的是发现他并没有躲开自68己的杀招。

    这和他先前游刃有余的姿态截然不同。

    况且，她这一招本没有太多技巧在里面……

    琼枝细长的刀身猝不及防刺进他胸膛，一如很久以前雷霆穿过她心口时一样，从剑修的背后、真元所在的位置洞穿出去。

    而同样被洞穿的，还68有正与奚临交战的观澜。

    连在一起的心脉被霜刀穿成了串，看着前胸无端出现的血窟窿，剑宗宗主简直不敢相信，脸上与其说是震惊，不如说是困惑茫然。

    似乎尚未明68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那瞬间68，边上的丹修长老、剑宗大弟子，甚至奚临都露出了一丝惊愕。

    瑶持心眼睛不可思68议地瞪到了最大，近在咫尺的青年抬起头，那种堪称找到一生归处，安心得尘埃落定68的神色映入她瞳孔深处。

    他嘴角挂着渗出来的一点血渍，开口时先咳出了半口血，在真元爆开的前一刻朝她自68嘲着笑笑。

    “这辈子，真是输给你们这些废物了……”

    几乎是在同时，白家，桃花坞内。

    禁地的暗牢当场炸开，直接掀翻了位于地面上的剑堂。

    巨大的轰鸣声震得整个水泊无端一颤，滚动68的涟漪一路延伸到姑妄洲的小68城边。

    山庄弟子们个个惊慌失措地往外跑，廊上廊下全是纷乱的脚步。

    “出什68么事了？”

    “不知道68啊，说是地牢突然炸了！”

    “什68么地牢？”

    “还68能68有什68么地牢，当然是关……关长老们的地牢啊！”

    所有人皆在不明68所以地恐慌着，唯有前厅中68的白晚亭在听到这个动68静的刹那猛地回头往声音的来处看去。

    仅这么一个动68作，她眼角的泪水顷刻就落了下来。

    只有她知道68，当地牢里的法68阵启动68的那一刻，就意味着，哥哥已经不在人世了。

    坐在边上的弟弟目光讷讷地望向她，语气不确定68地开口：“姐姐，哥哥他，是不是……”

    白晚亭趁背对着他，迅速用手臂擦了擦双眼，而后扬起头深吸一口气，再抬眸时，她无比坚定68地发话道68：“走吧，我们有我们的事要68办。”

    弟弟还668，听了她这句话登时没忍住，蓦地红了脸泪流满面。

    人总是要68长大的，他们都不是小68孩子了，也不会再有人替他们遮风挡雨。

    倒不如说，是该她做那个去遮风挡雨的人了。

    白晚亭握着早已准备好的钥匙，按照事先的计划，通过暗道68进入位于白家山庄地底深处的牢房。

    此地的暗牢分作好几间68，族中68长老关在一处，这些人的心腹们关在一处，剩下一部68分人修为68不算高，各派都不沾边，算是中68立的关在另一处。

    兄长布置的法68阵精准地屠杀了白家最有话语权的一辈人，以及对这类人忠心耿耿，守旧派的精英。

    余下的都是白家而今年轻一辈的小68弟子，修为68最高的也才刚刚与她不相上下。

    暗牢中68谁也不清楚发生了什68么。

    活着人除了听到乍起的轰鸣，短促的惨叫以及弥漫在空气中68的血腥别的一无所知，不禁对未知的危险恐惧到了极点。

    白晚亭在此时酝酿片刻，一气呵成地朗声道68：“白燕行走火入魔，已经疯了！”

    “他杀了嫡系旁支的所有长老，还68杀了家主，你们快跟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大小68姐！”

    牢里的年轻弟子眼见她用钥匙打开了法68阵，“这是……你偷偷从白燕行身边偷来的吗？”

    “大小68姐，原来你之前一直是在假意配合他！”另一人恍然大悟，继而喜出望外地向同伴道68，“我就说小68姐那么好的人，怎么会对我们见死不救呢。”

    “不要68磨蹭。”白晚亭打开牢门，“正门塌了，我带你们从小68路离开。”

    她领着人群跑在幽暗的密道68下，白家子弟们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议论68不休。

    身后尚有法68阵的余威，塌陷的动68静还68在远处一波接着一波。

    有人心有余悸，有人在感激不尽。

    突然不知是哪里的声音问道68：“长老们真的无一幸存吗？还68有师兄师姐们……都是白燕行干的？”

    一干后辈们于是纷纷将目光落在白晚亭身上。

    她走在最前面，众人只能68看见她的后背，在一丝微妙的，几乎没被人察觉到的安静后，她笃定68道68：

    “对。”

    “白燕行，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白家痼疾已久，早就积重难返，只要68那帮老辈人在一天68，白氏就很难再有新的生路。有时候大刀阔斧地斩断过去不是什68么坏事，很多东西不破不立，没有这样的决心，是迎不来新生的。”

    ——“有资历的同辈弟子未必肯听你的号令，他们比你修为68高，就会有自68己的想法68，留着反而会生事端。而且很多人在长老身边待久了，难免耳濡目染。”

    ——“这些年轻的小68辈没有依附过谁，对旧制也没那么深信不疑，虽说修为68实力或许一般，但没关系，我们还68有以后。”

    ——“你救了他们，至少68在他们中68间68是有威望的，很多人都会服你。”

    ——“观澜一死，剑宗应该会乱上一阵子，顾不上搭理白家。其实也没有必要68非得留在姑妄洲，去远一点的地方也可以。”

    ——“晚亭。”

    ——“以后你就是白家的未来了。”

    还68好暗道68足够狭窄，还68好地底足够漆黑。

    所以谁都没看到她眼中68聚满的泪水。

    听说瑶光山四季如春，想必冬季不会有鹅毛大雪吧。

    白晚亭心想。

    这样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