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双沐却是蓦地抬手比了个打断的手势：“等下――”

    陆京：“？”

    温双沐仰巴着脸，开始原地转圈圈。

    陆京时常不能理解温双沐的奇怪举动，眼下的迷惑程度跟之前喝醉忘刷门禁卡反复在一楼电梯进出差不太多。

    他将手机顺进口袋。

    “干嘛呢。”

    “找风的方向。”温双沐认真，“你刚拍的那张我头发肯定跟稻草一样，删了，重新给我照张好的。”

    陆京乐出一声。

    “好了，就要现在这个角度。”温双沐感觉头发都顺着往后了，开心站定，没两秒眼前又溜下几绺，“诶，不对，这风到底从哪儿吹的。”

    正打算继续找方向，额心抵上抹冰凉的触感。

    陆京的指腹定住她的额心后，平直而又缓慢地沿着她的肌肤纹理向右移动。

    乱舞的发丝在他细小的动作下，被他的指节轻轻往边上带开。

    陆京道：“你发绳呢？”

    放学的时候明明还扎着。

    “不知道。”

    温双沐说完，手里的气球没抓住，在海风中招展开。

    陆京探手，气球向四面八方挣开。

    只拽回一根。

    他低眼问她：“还要吗？”

    眉眼清清闲闲的，温双沐却像差点一头扎进去。

    她摇摇头：“不要了，不好拿。”

    说着完全忘了几秒前还想叫人给自己拍照，踩着细软的沙子，便越过陆京朝礁石跑去。

    夕阳溺进海水里，天色似乎只花了一秒的时间便暗下。

    温双沐脸颊有些热地假装翻找书包，问乌小漆道：“他刚才是不是在撩我？”

    「不能吧。反派值都82了。」乌小漆调出系统界面，沉默片刻道，「鹭鹭好像对谁都挺好的，宿主也不用那么大心理压力。」

    “……”

    陆京拾步走来。

    温双沐从包里掏出两根棒棒糖，佯若无事地转身问人“吃吗”，递去一根。

    陆京与人并肩靠在礁石上，剥开糖纸。

    在他们身后，公路上的灯亮起一排，光影滑过，消匿在路的尽头。

    天空变成好看的雾霾蓝。

    这是一个橙子味的冬天。

    -

    到市区后，两人便把自行车还了，一路走走停停，看见好吃的便随便买上一些，到商场时，也差不多吃了七八成饱。

    温双沐接过陆京买来的热饮，越过楼层的透明扶杆往上看，有两家KTV门口的灯球晃得格外瞩目：“是哪家啊？金歌会还是爱可麦？”

    陆京低头按了两下手机：“说包了四个小时，还没到点，让我们先看电影。”

    温双沐没多想，两人乘扶梯到五楼的影城。

    九点场的电影，正好用来打发跨年前的时间，等候区的沙发、长凳上坐满了年轻的男生女生。

    陆京去自助机那儿取票，温双沐则站墙边看近期上映电影的海报。

    余光里陆京回来，温双沐问：“我们看的是哪部？”

    陆京：“你觉得？”

    温双沐没想到陆京还会抛来句反问，认真端详海报片刻：“《我在故宫修文物》？”

    陆京突然后悔刚没事找事问那一句，感觉手里的电影票有点递不出去了：“……你喜欢看纪录片？”

    温双沐：“我以为这是你喜欢的类型。”

    陆京微松了口气。

    温双沐继续猜：“《血战钢锯岭》？”

    印象里评分好像还可以。

    陆京：“……大过年的，还是展望一下爱与和平吧。”

    温双沐目光定到海报的一处，震惊道：“不是吧，我们要看《建党伟业》啊？都元旦放假了，你还不下班啊，团支部书记。”

    前几天学校里组织交团费，陆京还真是班主任钦点的团支部。

    陆京拍了温双沐的脑袋一下。

    温双沐也觉得自己过于无厘头了。

    主要最近没什么出彩的爆米花片，班里一群同学看爱情片也挺奇怪的吧。

    温双沐又报了两部国产惊悚片的名字。

    听上去既不peace也不love，架不住边上站了几对小情侣，一直在讨论。

    “不是，这两部都不太好看。”

    听语气好像真的纳入过考量范围。

    温双沐意外：“你都看了？”

    “没，但稍微做过功课。”

    温双沐稍怔，油然升起钦佩之情：“你好靠谱啊。我都懒得查这些，每次到电影院都是在各种雷区跳跃。”

    陆京书影音这块儿其实挺杂食，假期经常买张通票，管它好看难看，在影厅能呆上一整天。

    温双沐道：“所以你做完功课最后挑的哪部？”

    “……”

    对上温双沐的期待眼神，陆京心中只有一个字，完，没事把基调提那么高，要是不对人胃口，可能还要变成他的品味问题了。

    陆京将电影票拢到温双沐手心，果断推卸道：“林森选的，他是土狗，一般什么火就看什么。”

    ―

    KTV包厢，林森突然狂打三个喷嚏。

    唱歌的人换了一波又一波，现下都累了，坐在沙发上吃着果盘零食。

    林森拿着话筒坐去点歌台点歌。

    李茂真开了包薯片，问刘以恒道：“陆京跟我双姐干嘛去了，那么久不回来。”

    “不知道啊，可能两个人路上遇到什么好玩的，管自己玩去了吧。”

    大屏幕上放起某部电影中黎明自行车载着张曼玉的视频片断，林森在一旁浓情蜜意地献唱：“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1]……”

    李茂真重拍了下林森的背：“你这也太难听了吧，音量小点。”

    李茂真继续跟刘以恒说话：“他俩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

    “一个班的同学，关系不好才奇怪吧。”

    这时候林森调小音量，还换了首歌：“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2]……”

    李茂真语噎，转而看向一旁画风独特在写作业的夏芝里，转学生还用手机给人打着灯。

    他问夏芝里道：“你都不担心温双沐的吗？”

    夏芝里抬起头来，偏偏脑袋：“本来挺担心的，但陆京不是跟她在一起吗。”

    苏起言坐沙发上，略有些沉不住气，手机屏幕亮着荧光，给温双沐发出的几条信息都没有得到回复。

    他对刘以恒道：“陆京号码多少，发我一个。”

    林森又是一通嚎唱：

    “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放弃天长地久，我们相守若让你付出所有，让真爱带我走，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为爱结束天长地久[3]……”

    王承硕就坐在边上，有些听不下去了，踹人一脚：“你他妈切歌切那么快，到底在唱什么！”

    “不懂了吧，情歌王听过吧，我新编串烧。”

    作者有话说：

    注：

    [1]取自《甜蜜蜜》

    [2]取自《传奇》

    [3]取自《有一种爱叫做放手》

    第83章

    影厅里，

    观众陆陆续续地进场。

    温双沐抱着热饮，荧幕上还在放着映前广告。

    热饮在等候厅就喝了一半，味道很醇香，

    也很浓郁。

    影厅里的灯光适时暗下来，

    瞳孔一下子无法适应眼前的黑暗，却和唇齿间流淌的榛果香形成某种联结。

    温双沐突然有种时空错乱感。

    重生前的这一天，她约苏起言看电影，夕阳很好看，

    但她没等来苏起言。

    喜欢的热饮店前站了很长很长的队伍，她排了四十多分钟的队，然而想喝的口味被排在前面的顾客买走最后一杯。

    她孑然一身地坐在影厅里。

    但现在，

    她坐在这里，

    当时特别渴望的榛果香拿铁正熨帖得被她捧在手心。

    温双沐扭头看向陆京，电影开始放映，

    乳白色的光倾洒下来，

    空气里还能辩出细小光点，

    将他脸廓线条照得错落有致。

    很神奇。

    他们在海边一起看了今年的最后一场日落，一同坐在影院里静等跨年前的短短数小时时光，他排队半小时买来的正是她想喝的。

    而在曾经逝去过一次的青春里，

    他们甚至不曾认识。

    106分钟长的电影结束。

    观众们从影厅出来，

    络绎不绝地涌向一层的广场，

    观看跨年倒计时前的节目活动。

    贴着复古花纹墙纸的长廊上，

    陆京靠在墙边，

    手上拿着一叠刚从洗手台那儿拔的纸巾，

    每等温双沐擤完一张鼻涕，

    就再递去一张。

    实在觉得人哭鼻子的样子好笑，

    陆京倚着墙换了个更舒服的站姿：“我也是没想到，

    你睡了半个多小时，就看个后半段，都能哭成这样。”

    温双沐不服气：“我后半段看得可认真了好吗。”

    再说了，这部电影是她二刷，中间没太撑住精神睡着非常情有可原啊……

    温双沐最后抹了把鼻涕，把纸巾丢进垃圾桶，后知后觉地感到点丢脸，她给自己找补道：“我就是一下子有点共情了。”

    陆京：“嗯，看出来了。”

    温双沐想到电影里的情节，道：“你说如果我初三没错过春季招，高一读的一班，我还能和你还有王承硕、夏芝里认识做朋友吗？”

    陆京配合地认真思考了下：“林森不在一班吗，你跟林森认识了，我就肯定会跟你认识。”

    温双沐神情突然变得有些沮丧。

    照他的类推，她重生前和王承硕一个班，他们也应该会相识，然而现实却是他们连面都没见过。

    陆京看温双沐低下脑袋，食指戳人脑袋，迫使她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陆京：“怎么还难过起来了？”

    温双沐钻牛角尖：“但如果就是不认识呢。”

    陆京：“那可能是你太优秀了，看不到我。”

    温双沐下意识反驳：“怎么可能。”

    陆京轻耸了下肩。

    他站直起身，推她道：“走吧，看烟花去。”

    温双沐想起一直都没见着的几个人：“对哦，林森、王承硕他们是不是根本没来看电影？”

    陆京：“估计唱嗨了。”

    刚才的影厅座无虚席，但凡换个心不那么大的人，都会发现他其实连那几位的票都没买。

    两人先去了一楼的广场，可惜没赶上早趟儿，临时搭建的舞台前人山人海，站在外沿，除了人头，什么也瞧不见。

    两人重新乘着扶梯往上，来到四楼正对广场的玻璃墙前，附近站了三两的男生女生，估计跟他们一样，没占到好的地理位置，换这儿来观赏烟花。

    视野变高，边上开了扇飘窗，底下乐队演奏的歌曲清晰飘扬上来。

    看不到商场电子屏上的倒计时，两人便自己拿出手机来计。

    到23：59：59时，天空绽开烟花。

    漫天的火树银花，人群晃动着荧光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