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颂有种深深的无力感,“你别激动,对心脏不好。”
凌展的火气更大了,咬牙着说,“你现在应该很盼着我死吧?我死了,你就可以要回这颗心脏,然后移植到一个听你话,任你摆布的人身上,这样你就可以把他改造成何郁!”
文远颂眼睫一颤,唇线慢慢绷紧。
凌展自觉戳中了文远颂的痛脚,“果然如此,我就说你能按什么好心,原来是奔着这个目标来的。”
文远颂什么都没有解释,转头就走。
凌展腾地一下从轮椅上站起来,追在文远颂身后继续冷嘲热讽,“怎么,被我说中了?”
沈亭州还以为凌展的腿出事了,对方健步如飞的模样,着实惊到他了。
好利落的腿脚,好损一张嘴巴。
凌展的话跟一挺机关枪似的,一开口就突突个不停,“现在是哑口无言,装也不想装了?我告诉你,我不吃你这套,你永远都别想把我变成何郁。”
沈亭州感觉凌展要不是人高马大,估计会因为这张嘴天天挨揍。
文远颂还是不理他,闷头朝前走。
凌展的话越说越难听,文远颂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了下来。
处于盛怒之下的凌展没料到,险些撞上文远颂的肩,他瞪圆了眼睛。
文远颂转头看向他,露出几分愠色,“你不用说话这么难听。”
凌展扯动嘴角,发出一声冷笑,“怎么不继续装深情了?”
文远颂面色彻底沉下来,但即便真生气了,他的教养也没让他像凌展这样肆无忌惮地宣泄出来。
他压低着声音,嗓音沉闷,“你不想见我,我以后不过来就是。凌先生,祝你鹏程万里。”
文远颂保持了最后的体面,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凌展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着,片刻后又不依不饶地追了过去。
“谁稀罕你的祝福!你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好人,围着我转来转去,不就是因为我有一颗何郁的心脏,你敢说你没打过我的主意,想我把变成另一个何郁,你的第二个爱人?”
“文远颂,你让我感到恶心!”
他话音刚落,从前面冲出一个人,正朝他的胃踹了过来。
凌展上面有一个姐姐,从小没少挨揍,反应能力很强,立刻扣住那人的膝盖,对方应该经常打架,曲起膝盖顶到他的肋骨。
凌展面皮一紧,心脏都被震得难受,他咬紧牙关,扣着那人的膝盖朝上用力一掀。
沈亭州正打算离开,看到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跟凌展打了起来,脑袋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这位是谁?
少年踉跄着险些摔倒,凌展忍着疼,拎住少年的衣领,捏拳就要揍他,文远颂惊呼了一声——
“别打他!”
凌展动作微顿,下意识朝身侧的文远颂看去。
他愣神的工夫,少年在他的膝盖狠狠踹了一脚。
凌展左腿软了一下,眸光迸射出寒光,扣住少年的手腕用力向后一折。
少年的手被拧到身后,眉头吃痛地皱起,抓住凌展的手腕就要咬。
凌展迅速抽回手,眼底一片冰寒,挽起袖口打算动真格的,文远颂却挡在他的面前。
更准确地说,文远颂用自己将凌展跟少年隔开了。
凌展面色难看地质问文远颂,“这是你带过来的?你什么时候认识这种小混混了!”
少年十五六的模样,身板要比同龄人瘦弱,力气却很大,眉眼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狠辣,出手就能看出他的打架方式很街头。
在凌展说话时,少年仗着自己个头小,从文远颂身侧又踢了一脚凌展。
虽然力道不重,但在凌展干净的外套上留下半个清晰的鞋印。
凌展顿时气炸了,“让开,今天不给这小混蛋一点教训,老子跟他姓!”
文远颂深知凌展的脾气,“我们马上就走。”
听出他对少年的维护之意,凌展的愤怒从牙缝挤出来,“这么心疼他,该不会他的身体里也有何郁的器官吧?”
文远颂紧绷的唇动了一下。
少年反而冷静下来,“没错,我的眼角膜是何先生捐的。”
沈亭州肃然起敬,何先生真了不起,一下子救了两个人。
沈亭州也想死后把自己的器官捐给有需要的人,也算是为这个世界尽最后一份力。
凌展僵在原地,看着少年那双眼睛,呼吸越来越急促。
最后他瞪向文远颂,脸色极其难看,“难怪要从我这里离职,原来是找到新的,可以让你操纵的人。文远颂,你真是急不可耐,这么小的人你也下得去口,你……”
一声清脆的巴掌,打断了凌展接下来的话。
凌展的脑袋向左偏了一些,脸上慢慢浮现红肿的印子,他表情一片空白,好像没想到眼前的人会对他动手。
文远颂眸底一片沉寂,微微发颤的手暴露了真实的情绪。
“你这个人幼稚、坏脾气、不讲理,还睚眦必报。”
文远颂每说一个字,凌展的心口就紧缩一分,好像这颗不属于自己的心脏在他的身体出现了排异反应。
凌展手脚麻痹,呼吸困难。
但他又不甘示弱,只能拼命瞪着文远颂,展现自己的攻击力。
“但我从来没有想过何郁的心脏不应该安在你这里。”文远颂将手摁在凌展的胸口,“因为你靠着强大的求生欲,让它重新跳了起来。”
凌展做完手术后,在鬼门关停留了很久,病危通知书像雪片一样往他家人手里送。
但最后凌展还是醒了过来,真正主宰了这颗心脏。
何郁把自己的器官捐出来目的,就是为了帮助那些想要活着的、想要重见光明、想要自由自在奔跑、呼吸的人。
凌展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顾家里的人反对练习格斗、打球、搞音乐,因为他不愿意向自己的病屈服,他要做一个最会玩摇滚的心脏病患者。
凌展经常说的话是——我宁可死在舞台上,我也不想安静地在病床上躺一辈子。
所以哪怕手术成功的概率很低,他还是毅然决然地接受了手术。
何郁的心脏给了一个想要活下去的人,就算这个人的脾气坏了一点,文远颂也从来没有生气过。
但现在凌展在糟蹋自己的心脏,糟蹋自己的人生。
文远颂愤怒地抓皱了凌展胸前的衣服,将他拉近自己,用双布着血丝却又坚毅的眼睛看着凌展。
“如果你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人生,那你要死就快点死,没人会觉得可惜。如果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换上这颗心脏,就不要在这里怨天尤人,去你该去的地方。”
凌展瞳仁紧缩,呼吸卡在喉咙里,惊怔地望着文远颂。
文远颂没再说什么,松开凌展离开了。
少年没有立刻跟上去,冷冷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无声发抖的凌展。
“我不会像你这样狼心狗肺,我永远感激文哥跟何先生,我会用何先生给我的眼睛保护文哥,看着他幸福的。如果你再欺负文哥,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说完他才去追文远颂。
凌展踉跄着倒在地上,沈亭州赶紧走过去,叫来了医护人员。
凌韵听到消息,开车赶回来时,推开病房门看到的就是半死不活的凌展。
凌韵不理解,“我不是给了他五百万,让他跟我弟弟在一起,怎么还是这个样子?”
沈亭州:……
这可能就是有钱人,一言不合就拿钱砸人。
凌韵询问凌展无果后,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急。
“我这弟弟不会彻底废了吧?心脏病的手术都熬过来了,现在栽到这上面了,也太没出息了,不像我们凌家人!”
越说越生气,凌韵忍不住打了一下凌展。
凌展还是没太大反应,但身上浮现出一个非常非常清晰的巴掌印。
沈亭州……
感觉做凌韵的弟弟也挺可怜。
沈亭州看了一眼病床上,阖着眼睛,一脸惨白的凌展。
文远颂为凌展做了第二次心脏手术,如果凌展能像上次熬过来,那他就能正正常常地活下去。
如果不能……
-
从医院离开,沈亭州开车将检查报告拿给了苏俞。
虽然他有这家的指纹密码,但沈亭州照例还是摁了门铃。
没过多久,房门打开。
看到虞居容,沈亭州想起昨天周子探跟他说的话——
【我哥说我不是同性恋,我以后不能再跟他睡了。】
沈亭州忽然无法直视虞居容,也不知道这个“噩耗”虞居容是否知道,依小周的性格应该会通知到他……吧。
沈亭州回避着虞居容的眼睛,略微点了一下头,然后越过他走进了客厅。
走出去没几步,虞居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医生最近跟小探通过话?”
沈亭州神色一震,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
第77章
沈亭州看着虞居容,对方淡然地问,“他哥跟他说了什么吧?”
沈亭州一怔,小周没跟虞居容把话说清楚?
“沈医生,你别上他的当!”苏俞站在楼梯口,“他故意诈你呢。”
虞居容面色平静,沈亭州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苏俞走过来,“他应该是联系不上那个小周了,所以想从你嘴里诈出小周的消息。”
沈亭州诧异,是这样吗?
“就是这样的!”苏俞落井下石,“那个小周肯定是把他的联系方式全部都拉黑了,他想甩了虞居容!也不怪人家会这么快就腻,实在是他太招人烦了,你有点自知之明吧虞居容!”
沈亭州默默看了一眼苏俞,说话这么狠吗?
……虽然都是事实。
小周没知会虞居容自己不做同性恋了,很有可能是压根没把虞居容当回事。
沈亭州的手机突然震起来,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他表情略微有点复杂。
苏俞侧头看了一眼,拉长调子,“哦,是那个甩了虞居容的小周呀。”
沈亭州:……
为什么小周总会加一些奇怪的前缀?
沈亭州看了一眼虞居容,对方仍旧没有太大反应,他滑动手机摁下了接通。
沈亭州不自觉压低嗓音,“喂?”
周子探没察觉到沈亭州内心的复杂,直奔主题,“明晚我姐有事,派对改后天了,后天你有时间吧沈医生?”
看了一眼凑过来听电话的苏俞,沈亭州摁了摁太阳穴,“……有的。”
周子探很高兴,“地点不变,到时候你一定要来啊沈医生。”
等沈亭州挂了电话,苏俞才问,“什么派对,怎么没有邀请虞居容?哦,他被这个小周抛弃了。”
沈亭州:……你是懂怎么在伤口上撒野的。
被挤兑的虞居容没有生气,反而很轻地笑了一下。
笑什么?
看沈亭州不解,苏俞立刻翻译,“他在想坏主意,肯定要暗害小周。”
虞居容什么也没有说,转身离开了。
苏俞追在他身后,嘲笑道:“虞居容你没人要,虞居容你没人要,虞居容你没人要!”
沈亭州:……感觉苏俞跟虞居容好像有很深的恩怨。
直到虞居容消失,苏俞这才把房门关上。
想起虞居容的秉性,沈亭州有些担心,“他不会做什么事吧?”
苏俞大声道:“当然会!他一定会无所不其极地逼小周就范,他会在这场派对上绑走小周。”
沈亭州眼皮一跳,虞居容不会做出这种不理智的事吧?
“沈医生你不知道,虞居容这个人坏的不行!他肯定会把小周关到铁笼子里,蒙住他的眼睛,限制他的自由,然后扒光他的衣服……”
怎么感觉苏俞越说越兴奋?
明白苏俞是在危言耸听,沈亭州打断了他,“好好,我知道了。”
苏俞噘噘嘴,“反正他很坏,不信你问阿宴。”
沈亭州终于忍不住问,“你跟他有矛盾?”
苏俞摸着自己的肚子,用那双漂亮的眼睛无辜地看着沈亭州,“那倒没有,他也就是差点淹死我。”
沈亭州:……
苏俞善良道:“他是阿宴的弟弟,就算我真淹死了,我也不会生他的气。”
当初苏俞也是这么说苏蔷的。
他说苏蔷给虞明宴下过药,还开车撞过他,绝口不提自己往苏蔷床上放毒蛇的事。
所以沈亭州合理怀疑虞居容“差点”淹死苏俞,可能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见沈亭州不信,苏俞把虞明宴叫了下来,对峙当年的事。
苏俞仰着头问虞明宴,“我小时候是不是掉进游泳池里,虞居容见死不救?”
虞明宴点头,“是。”
苏俞又问虞明宴,“他自己不救,还把想救我的人拽走了。”
虞明宴仍旧点头,“对。”
苏俞这才看向沈亭州,仿佛自己蒙受了天大的冤情,眼神倔强又委屈。
沈亭州道歉的话都到嘴边了,看到虞明宴笑吟吟望着苏俞的模样,还是感觉到不对劲。
沈亭州小声问,“那最后是谁救了你?”
苏俞生气的音量都拔高了几分,“幸亏我套着游泳圈,要不然我就淹死了!”
沈亭州:……
虞明宴也指责虞居容,“也幸亏我在旁边,不然小鱼肯定出事,他太不像话了。”
沈亭州第一次知道《淹死了》居然还可以这样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