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纤瘦的青年,怕冷似的裹着长长的围巾,围巾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点鼻子跟一双眼睛。
今天的风很大,他逆风独自走在马路上,摇晃的身影仿佛随时摔倒,看起来很虚弱。
沈亭州眉头微蹙,然后听到苏俞用一种饶有兴致的声音说,“还蛮有意思的。”
沈亭州转头看向苏俞,“怎么了?”
苏俞笑笑,天真地说,“没什么,感觉他好多心事的样子,现在很少见到这样的人了。”
沈亭州再朝窗外看去时,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苏俞很快就将这个人抛到脑后,仰头问沈亭州要芝士玉米。
沈亭州开车找到一家店,让苏俞吃了半个芝士玉米,就将他送回家。
见沈亭州没有留下来的意思,苏俞自怨自艾,“我就知道,我留不住沈医生的心,现在连身也留不住了。”
沈亭州解释,“我今天有点事要办。”
苏俞捧起肚子,“没有关系的宝宝,至少他还愿意骗我们,说明他还是在乎我们的。”
沈亭州无奈道:“我家淹了,今天约好找楼下谈赔偿。”
苏俞眼睛立刻亮了,“带我去吧带我去吧,我最会吵架了。”
沈亭州:“……是谈赔偿。”
苏俞:“我也最会---吵架了。”
苏俞是认定这场谈赔偿会变成吵架,非要跟着沈亭州一块去。
就算真的会吵起来,沈亭州也不敢带着月份这么大的孕夫去找刺激。
成功劝下想凑热闹的苏俞,以免节外生枝,沈亭州赶紧走了。
楼下的住户应该是一个重度社恐,一直拒绝沈亭州来家里,但不知道对方家里毁损成什么样子,沈亭州不知道怎么赔偿,他必须去看看才能协商。
沈亭州耐心沟通一番,终于让对方松口。
到地方后,沈亭州摁了一下门铃,房门一直没开,沈亭州没有再摁,就耐心地等在门口。
他们俩约好这个时间点,对方应该是在家里,可能是觉得他不够安全,所以不敢开门。
沈亭州怀疑这个人正通过猫眼观察他,确定他不会对自己造成伤害才会开门。
果然十几秒后,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沈亭州站在门口说,“你好,我是楼上的住户,方便我进去吗?”
房门又拉开了一些,一道很低很小的声音说,“可以。”
沈亭州从口袋拿出脚套,在门口套上之后,走进了对方家里。
首先看到的就是客厅那一大片脱落的墙皮,沈亭州心生愧疚,转头对房子的主人说,“不好意思,我……”
看清对方的脸,他略微停顿了一下。
那是一个瘦弱的青年,哪怕在家里他也裹着厚厚的围巾,只露一双眼睛出来。在跟沈亭州的目光对视后,青年慌忙移开。
是刚才在医院外见到的那个人。
沈亭州只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最近有点事不在家,所以没有及时发现,不好意思。”
青年摇了摇头。
沈亭州问,“我能再进去看看其他地方吗?”
青年点了一下头,这次幅度要大一些,沈亭州看到他后颈有一片烧伤的疤痕。
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了,慌忙拉上了围巾,走到前面的沙发,拉远了跟沈亭州的距离。
沈亭州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在客厅检查了一遍,询问对方赔偿方案,是要钱,还是他找人把被水泡坏的地方重新装修一遍。
青年似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很小声地说,“这个房子不是我的,我只是租客,押金很多,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弄。”
沈亭州明白了,跟青年要了房东的电话。
沈亭州说,“我跟房东直接商量,你放心,你退租的时候,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扣你押金。”
青年似乎松了一口气,反而跟沈亭州说谢谢。
沈亭州笑着说,“应该是我跟你抱歉。”
青年看了一眼沈亭州,然后轻轻摇了一下头。
房东是一个热心肠,但嘴巴很厉害,也有点话痨的人。
跟沈亭州谈完赔偿后,房东话题一转,又说到房客身上。
“我不是跟你叫人坏话吼,这个小伙子,看起来病绕绕的,人也怪得嘞。”
“一开始我都不想租给他,所以才把押金说的很高,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不过他人是不错吼,住了这些日子,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比我之前那些租客好多了,就是怪。”
她的话又快又密,还时不时夹杂一些方言,沈亭州完全插不上话。
这下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个青年不愿意跟自己的房东沟通了。
挂了电话,沈亭州哭笑不得地捏了捏鼻梁。
把钱给房东打过去后,沈亭州就把这件事忘了。
周五许殉去公司开会,中午他俩约好一块吃饭,沈亭州提前出发,顺便去逛了逛宠物商店,拎着东西刚走出来,就跟一个人撞到一起。
那人慌张道:“对不起。”
沈亭州听着声音耳熟,抬头一看,居然是那个社恐青年。
对方也认出沈亭州,愣了一下,又朝身后看去,没有血色的嘴唇微微发抖,飞快走进了宠物专卖店。
沈亭州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一个身形修长,长相英俊的男人快步走过来。
他左右看了一圈,走到沈亭州面前,“请问你看到一个人从这里经过吗?男性,大概这么高,穿着黑色羽绒服,裹着一个围巾。”
沈亭州一听就知道他是在找谁,但想到刚才青年脸上的惊慌,摇了一下头。
男人的眉压了下来,越过沈亭州正要朝前追。
这时宠物专卖店的店员开口,“先生,您蹲在这里是有什么需要吗?”
这句话拉回了男人的注意力,他看了过去。
第62章
店员从监控看见一个行为怪异的男人,见他蹲在猫罐头货架旁边,鬼鬼祟祟的,疑心他要偷东西,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
店员礼貌地问,“先生,您蹲在这里是有什么需要吗?”
康棋乔猛地抬头,眼底的惊惧几乎要溢出来。
店员愣了一下。
店外准备走的男人听到这声询问退了回来,透过玻璃门朝内看去,眼眸深沉。
在男人的注视下,沈亭州坦然打开店门。
“不是跟你说了,家里的橘猫已经太胖了,不能再给它买这种零食。”
沈亭州的话带着些许无奈,边说边朝躲在货架旁的青年走去。
店员是认识沈亭州的,虽然心里有疑惑,但也没有多问,只是笑着说——
“橘猫十个里面九个胖,还有一个特别胖,您可以拿一盒这个,促进肠胃蠕动,帮助消化的。”
沈亭州婉拒,“前段时间买了两盒,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说着他低头去拉康棋乔,“走吧,这些大橘都不能吃。”
康棋乔仰头望着沈亭州,眼眸蒸腾着水雾,动了动身体真的要站起来。
沈亭州冲他摇了一下头,康棋乔似懂非懂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男人听到这段对话,迟疑片刻,最终还是离开了。
沈亭州这才把人拉起来,“没事吧?”
康棋乔摇了摇头,低声说,“谢谢。”
沈亭州看了一眼时间,离他约许殉的时间还早,抬头对明显吓坏的青年说,“我送你回去吧。”
康棋乔半张脸埋在围巾里,似乎有些犹豫。
沈亭州又说,“正好看一下我家装修的进度,顺路送你回去。”
一听是顺路,康棋乔这才局促地开口,“麻烦你了。”
沈亭州先出去看了一眼,没发现男人的踪影,才把康棋乔叫了出来。
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沈亭州也没多问。
到了地方后,康棋乔忐忑地看着沈亭州,“能麻烦……你等一下吗?”
沈亭州不解,对方也没有解释,快步走出电梯回了自己家里,再出来时提了一兜水果。
康棋乔跑过来,气息有些不稳,艰难地组织语言,“这些你拿走,我……谢谢你。”
沈亭州没拒绝,伸手接了过来,“正好打算买点水果,我想上楼给工人分一半,可以吗?”
康棋乔慌忙点头,“家里还有。”
沈亭州笑着说,“这点就够了。”
沈亭州乘电梯回到自家,看到忙碌的装修工人,把水果分给他们一些,然后提着剩下的去了许殉公司。
-
董事会议从上午九点,一直开到中午十一点四十。
会上,许至铭在公司的一个亲信被亲侄子许殉不停挤兑打压,连带着他脸上都无光。
会议结束后,许至铭怒气冲冲追上许殉,想在辈分上找回一点面子。
不等许至铭开口,前方走来一个温和含笑的清俊男人。
看清他的样子,许至铭心底浮现出一丝微妙。
“许先生。”沈亭州想着他毕竟是许殉的叔叔,因此主动打招呼,“身体好点没?”
许至铭眼睛顿时鼓涨起来。
上来就问他身体是什么意思!跟许殉这个小兔崽子一样拐着弯说他人老不中用?还是嘲笑他肾不好?
更可气的是沈亭州语气温和,笑容真挚,让人挑不出半点错。
也是,能跟许殉这个狼崽子做朋友的人,能是什么好人!
会议室其他人陆陆续续出来了,许至铭也不敢硬跟沈亭州杠,生气地离开了。
沈亭州不解,“许先生怎么了?”
许殉完全不将许至铭放在眼里,“别理他,中午想吃什么?”
沈亭州也立刻把这段小插曲抛到脑后,“我看楼下有一家闽菜馆。”
许殉说,“好,我让人定位子。”
吃饭的时候,沈亭州、许殉随着餐厅服务员去了自己的座位。
路过某个包房时,端着菜的服务生将包房门打开,沈亭州下意识看了过去。
包厢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刚才见到的许至铭,另一个是早上宠物用品专卖店门前,那个要找楼下住户的男人。
对方似乎察觉到了沈亭州的视线,抬头看了过来。
沈亭州的目光跟他交汇,但下一刻就被许殉拉走了。
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许殉翻看着菜单,突然问,“你认识严寻?”
沈亭州回神,反应了几秒才知道他说的是谁,“跟你叔叔一块吃饭的人叫严寻?”
许殉合上菜单朝沈亭州看来。
沈亭州说,“我不认识他,只是今天上午碰巧遇见了。”
许殉继续翻看菜单,“他长得这么帅,见了一面就记住也很正常。”
闻到醋味的沈亭州赶紧解释,“不是因为他的长相。”
他把遇见严寻的来龙去脉讲给许殉。
许殉的关注点已经从严寻跑到另一个人身上,用一种很随意的语气说,“所以你还送他回家了?他一定很感激你吧,有没有请你喝杯茶?”
许殉的语气太具欺骗性,但拉起警报的沈亭州,仍旧品出一丝不对劲。
“没有,他是一个深度社恐,而且我还要来找你,根本没说几句话,把人送回家,我就过来了。”
这话成功安抚下许殉,他这才透露了一点自己知道的八卦给沈亭州,“严寻结过婚,半年前他的伴侣丧生在大海里。”
沈亭州震惊,“怎么会发生这种意外,确定死亡了吗?”
许殉说,“听说事故是因为摩托艇自燃发生爆炸,目前尸体还没有找到。”
爆炸?
沈亭州想起了青年脖颈上的疤痕,他该不会就是严寻的伴侣吧?
现在尸体还没找到,只要尸体没找到就不能确定死亡,毕竟他第二个雇主飞机失事都大难不死。
但如果青年真的是严寻伴侣,为什么早上会躲着他?
没等沈亭州深想,许殉伸手在他手背上敲了敲。
沈亭州看过去,就听到许殉问,“你最近什么时候有空?”
沈亭州微愣,“怎么了?”
“如果不忙的话,我们去度假吧。”许殉顿了一下,“就我们两个人。”
在许殉那种黏糊糊的目光下,沈亭州心跳漏了一拍,然后小幅度点了一下头,“去四五天应该没事。”
许殉露出满意的笑容,把菜单递给了沈亭州,“那就度一个四五天的假。”
沈亭州:“好。”
-
吃完饭,沈亭州他们起身朝外走,许至铭跟严寻正好也从包厢里面出来。
看到举止亲密的沈亭州跟许殉,许至铭先是疑惑,而后是惊愕,最后不由地幸灾乐祸。
他端着长辈的口吻,对许殉说,“小旬啊,不是叔叔说你,你什么时候喜欢上男人了?摸起来硬邦邦不说,连个孩子都不能生。”
伴侣同样是男性的严寻皱起眉,露出些许不悦。
但许至铭并没有发现同伴的不高兴,还要继续阴阳怪气。
许殉先一步挖苦道:“叔叔,你还是先把自己的肾养好吧。”
许至铭暴怒,“你胡说……”
沈亭州突然打断他,“许先生,你要不要回避一下?”
许至铭早就看沈亭州不顺眼了,“我们叔侄说话,轮得到你插嘴?”
他话音刚落,一个嗤笑声响起,“又在这里好为人爹呢?”
许至铭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沈亭州摇头,他就说让许至铭回避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