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季燕然云倚风 本章:第35章

    “哦,原来四爷知道五爷已经死了啊?”云倚风蹲在他面前,“说说看,谁告诉你的?”

    许秋意脸色陡然变白:“这……我……”

    季燕然轻轻一笑,继续饶有兴致地看着云倚风,也没插话。倒是老吴在旁满心感慨,十分欣慰——看吧,幸好让云门主换了一身新衣裳!

    “行了,你今晚要是不想说呢,也不用说了。”云倚风站起来,“待张大人审出是谁替你通风报信,若对方的嘴能撬开,那许四爷就可以彻底歇着了。”

    老吴与他配合无间,这一头的话音刚落,另一头,王府侍卫就已抖开冰冷铁链,往脖子上“哐啷”一挂,二话不说将许秋意拖出了前厅。

    此事既牵涉到皇上,自然就不能再交给张孤鹤,吴所思亲自排查,很快就揪出了一名狱卒。对方抖若筛糠,还没等逼问就已磕头认罪,说前几日在赌钱时,有人给了一笔银子,让自己将一张纸条交给许秋意,那纸条他也拆开看了,除了许秋平的死讯,另一句话是说什么……官府已经知道了倪家村的事,正在查。

    云倚风不解:“倪家村?

    吴所思小声解释:“就是当年廖少爷遇难的地方。”

    虽已猜到内情,不过一旦证实许家父子的确与白河改道有关,云倚风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许秋意性格猥琐懦弱,对方选择这种时候,通知他官府已经知道了倪家村的事,要么是为了刺激他尽快自我了断,免得将来受皮肉之苦;要么就是为了瓦解他的最后一丝希望,让他心里清楚无论将来招供与否,许家都已彻底保不住了。

    云倚风道:“对许秋意那种人来说,能多活一天,哪怕再窝囊狼狈,都比死了强。”

    他在惊慌失措下,或许的确考虑过主动寻死,可一头既没撞断气,胆也就撞没了,只能继续心惊胆战赖着,直到被押来客栈。

    “王爷,我去继续审吧。”吴所思道,“贪生怕死之辈,撑不了多久的。”

    季燕然点头:“天亮之前,务必撬开他的嘴。”

    吴所思领命散去,其余人也各自离开,房间里清静下来。

    云倚风活动了一下筋骨:“当真不去看看?”

    “老吴办这种事情,绰绰有余。”季燕然道,“你也累了一天,先歇一会吧。”

    云倚风提醒:“可老吴现在归风雨门,那是我的人。”

    “所以就更该让他替你卖命。”季燕然把人按在椅子上,“说正事。”

    云倚风道:“嗯,什么?”

    “关于倪家镇。”季燕然道,“你打算从何处入手?”

    “整个村落的人,不至于全部被淹了吧?”云倚风道,“总会有一部分肯听劝的,愿意先搬出来,这些年里,王爷查过这些人吗?”

    季燕然点头:“试着查过,却也没仔细查。”

    他从来就没有怀疑过李璟,一丝一毫都没有,所以一直认定在开闸放水时,倪家村早已空无一人。既然如此,那似乎也没有追查的意义。

    而后来之所以想起寻找旧时村民,也只是因为朝廷这头毫无进展,才想在民间打听打听,看廖寒是否在劝说农户搬离时,同谁闹出过矛盾。结果后来找了三四户,那些大叔大婶都在夸赞廖寒温和耐心,说哪怕遇到泼皮无赖,被人丢了一身烂菜叶臭鸡蛋,也不会纵容手下伤人,谦和有礼极了。

    季燕然道:“他不是没脾气,而是怕给皇兄捅娄子。”

    羽翼未丰的青涩少年,有多少双眼睛在后头盯着,哪怕只是推搡了村民一把,隔天也能传成李璟暴戾,纵容亲信当街痛殴老妪,殴得吐血三升。

    “我知道该怎么做。”云倚风道,“风雨门办事,王爷放心。”

    季燕然笑笑:“那要回去歇着吗?”

    “那得看王爷心情好没好。”云倚风拍拍他的肩膀,“老吴花了大价钱雇我,千叮咛万嘱咐,今晚务必要将王爷哄开心。”

    萧王殿下摸摸下巴,是吗?

    然后如实承认:“不怎么好。”

    “好说。”云倚风转身出门,不多时,换了另一套新衣回来,张开双臂,“怎么样,绿不绿?喜不喜欢?心情有没有变好?”

    季燕然坐在椅子上,打量一番后评价:“太绿了。”

    云门主转身翩然离开,广袖扬得满屋翠嫩春生。

    片刻后再回来。

    “这一套呢?”

    “太黄。”

    ……

    “那这一套。”

    “前天穿过了。”

    “不一样,那是素白,这是荼白。”

    “看不出来。”

    云倚风狐疑:“真的假的,王爷莫非有病?”

    季燕然被茶水呛了一下:“好好说话,不准骂人。”

    “什么骂人,风雨门的老张,天生就辨不出红绿,那叫眼疾。”云倚风站起来,“王爷再等我片刻。”

    季燕然想拉没拉住,眼睁睁看着他再度飘出客房。

    是真的“飘”,身姿轻盈到只剩一阵风,令人觉得哪怕他是在水面踏过,也不会留下半分涟漪。

    屋门“砰”地被推开,“这一套呢?”

    面对这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拷问,萧王殿下不是很有勇气开口,他不得不围着对方转了三四圈,视线从肩膀一路下滑,犹豫了大半天,方才艰难承认残酷现实:“我好像确实有病,能治吗?”

    “骗你的,我没换,还是同一套。”云倚风道,“但王爷仔细看了这么久,居然完全没认出来,也挺厉害。”

    季燕然:“……”

    屋外侍卫面面相觑,王爷和云门主这是干嘛呢,三更半夜,一套接一套的换衣裳。

    季燕然哭笑不得挡住门:“行了。”

    云倚风颇有道德良知:“那得王爷心情变好才成。”

    “没好,明天接着换。”季燕然揽过他的肩膀,带着一起往外走,“但今晚不用了,陪我说说话吧。”

    云倚风爽快答应下来,看在老吴已经归风雨门的份上,这一夜就不收银子了,也成。

    两人翻出一坛酒,到客栈屋顶寻了个清静处。

    有风,但不算太冷。

    天上星河璀璨,闪烁明灭。

    云倚风问:“王爷想聊什么?”

    季燕然倒酒:“你想听什么?”

    “我?”云倚风想了想,“我想听皇上。”

    “皇兄是个明君,待我也很好。”季燕然看着远处,“前些年我在西北生了一场病,不肯回营休息,总带兵往大漠里头跑,谁劝都不听。后来老吴没辙,偷偷给我娘送信,结果被皇兄知道了,他在一天之内往雁城连下十八道圣旨,不是催我休息,而是告诉副将,谁都不准管我,只让所有的军医和厨子都跟在我身后,背着药背着锅背着灶,还有侍卫抬着大床,老吴扛着帐篷,你说气人不气人。”

    云倚风笑道:“后来呢?”

    “后来,我就老老实实回去休息了。”季燕然说着说着,自己也头疼想笑,“论折腾,我远非他的对手。”

    说完又扭头:“也远非你的对手。”

    第46章

    密林土匪

    酒是吴所思私藏的好货,

    又醇又烈又呛喉,

    不是云倚风喜欢的清甜,却能恰如其分地冲淡如云愁绪。

    季燕然端起粗陶酒碗,

    仰头一饮而尽。

    整座望星城都已经沉沉入睡。

    醒着的,

    只有城外寺院的钟鸣、走街串巷的更夫、窸窸窣窣的虫豸,

    和一只趴在屋顶飞檐上的黑猫,它拱起身子,

    带着春日里的天性本能,

    一声比一声嗷得理直气壮。

    云倚风往过丢了一颗小石子。

    黑猫夹起尾巴,“嗖”一声蹿下房檐,

    瞬间跑得无影无踪。

    四周重新安静下来,

    酒坛已经空了,

    人却还没醉。

    “江湖里呢?”季燕然问,“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

    “有很多。”云倚风看着他,“恒山派的、晓月谷的、襄水帮,还有流江堂与百花宫,

    王爷想听哪一家?”

    “风雨门的。”季燕然说,

    “你的。”

    “我?”云倚风想了想,

    他其实是很愿意讲的,毕竟对方目前情绪不佳,急需关怀安慰。但问题是搜肠刮肚大半天,也没能从自己那落魄凄惨的童年里找出一星半点趣事,讲出来非但不解闷,还很像是在卖惨勒索血灵芝,

    最后只好问:“王爷见过霰鸟吗?”

    季燕然摇头。

    “那是一种白色的大鸟,能飞得很高。在我小时候,一度以为它能长成山峦一样大,就像故事里的鲲和鹏。”

    云倚风讲得颇有耐心,从霰鸟在空中盘旋时的姿势,说到尾巴尖儿上的几根黑羽,再到黎明时那回荡在天际的清亮叫声,是如何捕食,如何筑巢,如何抱窝……记忆中的白鸟被详细地描述了出来,他甚至还记得那些从空中飘落的、鸟羽的柔软触感。

    季燕然听得迷迷糊糊,带着浓厚酒意,梦了整整一夜白色的鸟。

    梦到它们在澄澈碧蓝的天空下,成群结队,婉转鸣叫。

    再落下一片纤长的羽毛。

    ……

    吴所思亲自下厨熬了一碗醒酒汤,里头也不知加了些什么玩意,又酸又辣又苦,两片干树皮一样的东西横在碗中,勺子一搅,刷锅水都不如。

    季燕然只看一眼,就在头疼之上又加了胃疼。

    吴所思赶忙鼓励:“云门主喝了都说好!”

    季燕然没理这茬,用冷水草草擦了把脸,迫使自己头脑清醒:“许秋意那头怎么样了?”

    “全招了。”吴所思将碗放在桌上,小心地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方才继续道,“当年……白河的确是被提前开闸。”

    许家父子原是木兰城的城门守官,后因白河改道工程,朝廷需要大量人手,便将他们征去打杂,后来还混成了小头目。水淹倪家村那一晚,就是他们亲手开的闸。按照计划,原本应该在初九未时放水,可后来这父子几人被暗中塞了一大笔钱,便私自将时间提前到了初七亥时。

    季燕然问:“塞钱的人是谁?”

    吴所思叹气:“不清楚,蒙面黑衣。”

    许家父子长期奔走于白河沿岸,自然知道提前开闸意味着什么,也清楚下游必然还有百姓没有搬离,却又实在抵挡不了白花花的银子,人性中的贪与恶占据上风,如暗兽张开血盆大口,将原本就为数不多的理智吞噬一空。他们伪造了上头的文书,借职务之便,在打开水闸的同时,亦沾了满手洗不掉的血。滚滚江水倾泻而出,卷走了途中所有的生灵与房屋,而这父子几人也连夜逃走,依靠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密林中躲了半个月,直到确定外头已经彻底安全,方才一路随商队北上,定居望星城,从此更名改姓,摇身成为了勤恳仁慈的豪绅大善人。自然了,十八山庄也不是什么十八个善人,而是请高人算的名字,为了镇冤魂。

    屋内气氛沉默压抑,只有那碗奇形怪状的醒酒汤,还在孜孜不倦冒出热气,极力彰显着存在感。

    吴所思小心提醒:“已经过去了十七年,想查明黑衣人的身份,怕是不容易。”

    季燕然道:“白河提前开闸,伪造的文书只能骗过一时,骗不到第二天。”

    或者更快一些,在泄洪当晚,各方官员就应该接到消息,屁滚尿流地从床上爬下来,商量该如何上报补救。

    但偏偏,这整件事都被压了下来,十几年来竟瞒得密不透风。

    至于是谁下的令,谁压的消息,在得到确切地证据之前,谁都说不准。

    季燕然握紧拳头,手背上爆出隐隐青筋。

    吴所思劝道:“先等云门主回来吧,他现在应当已经出城了。”

    季燕然一愣:“这么早?”

    是啊,吴所思又补一句,还带走了飞霜蛟。

    其实也不是存心要带,只是那银白大马一见云门主,就兴奋地满地乱转刨坑,宛若母鸡附体,伸长脖子死命往前伸,几乎要扯塌马厩。看到云门主解开黑马的缰绳,还不高兴,仰着头暴躁长嘶,将满院子的骡子和驴都吓得战战兢兢,邻居的鸡直到现在还蹲在树上,不敢下来。

    吴所思说:“所以我就同意了。”

    季燕然头疼:“何时回来?”

    “顺利的话,半个月吧。”吴所思道,“云门主去了月照城。”

    在那里住着几户当年倪家镇的村民,或许能打探到一些事情。

    飞霜蛟在马厩里被拴了这段时日,早就憋得浑身不舒坦,心里不知有多怀念西北大漠的天高地阔,此番终于被放了出来,跑出幻影尚嫌不够,只恨不能肋生双翼,飞去空中腾云驾雾。

    云倚风警觉:“喂,喂你慢一点!”

    飞霜蛟纵身一跃,披着满身朝阳,于峭壁边缘掠出一道夺目银光。

    沿途烟沙滚滚。

    耳畔风声呼啸。

    云门主绝望地想。

    太快了。

    ……

    月照城是一座小城。

    农户们忙完一整天的活计,于日暮时分踩着小调,有说有笑结伴回家。在街上见着一位白衣公子,眉眼好看极了,便都热情地围过来打招呼,问他是谁家的亲戚。

    “我只是路过此处。”云倚风道,“大叔,我能进去讨一碗水喝吗?”

    “能啊,快进来。”中年男子爽朗笑道,“也别光喝水了,孩子他娘今天炖了腊排骨,留下吃顿饭吧。”

    厨房里的女人们听到声音,也纷纷掀帘出来看,这一看就舍不得放走了,又是泡茶又是煮酒酿,还往碗里加了圆滚滚的荷包蛋。更有手脚麻利的,饭没吃完,客房已经收拾得妥妥当当,说这城里没有客栈,下一个村子也离得远,赶夜路辛苦,还是住一晚再走吧。

    “公子成亲了吗?”

    “还没。”

    婶婶听得眉开眼笑,又给他盛了一碗汤:“多吃点,别家可没有这么鲜的腊味。”

    云倚风问:“不是月照城的特产吗?”

    “不是。”婶婶道,“我们是外乡搬来的,这是倪家村出名的腊云腿。”

    提到倪家村,再往下聊就顺畅了许多。这家的男女主人都是健谈开朗的,说起当初白河改道的事情来,滔滔不绝,提到那位温文尔雅的廖小少爷时,亦赞不绝口,连说他不像别的官员那般凶恶使坏,一直都是挨家挨户耐心分析利弊,遇到家中贫困的老人,还会自掏腰包多添一些安置费用。

    “凶恶使坏,是怎么个坏法?”

    “哟,那可多了去了,官府虽明令禁止打人,可架不住雇来的混混心思歹毒啊。”大婶道,“我们村落在廖少爷手里,算是祖上积德,天大的好运气。听说在别的镇子里啊,那些不愿走的百姓,有被蒙着麻袋一棒子敲断腿的、有被一把火烧了粮仓的、还有三更半夜给你往家里放毒蛇的,冰凉一根绕在脖子上,吓都要吓出毛病来,你说搬不搬?不搬不行。”

    云倚风吃惊地问:“哪个镇子这么倒霉?”

    “哟,这……我记得是水井口镇吧,王姐的娘家。”大婶回忆,“她大哥当时被折腾得够呛,后来连银子都顾不得领了,连夜收拾包袱去了平安城,生怕被子里再蹿出一条毒蛇来。”

    “这样啊。”云倚风点头,“那是挺吓人。”

    星辉落了满地,染得草叶泛出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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