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拼命的为自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却忘记自己身上存在着的奴隶印记,明明可以将一切都轻轻松松的推给奴隶印记的作用。
但他还是无法轻易的否认,那种不顾一切的冲动完全出自自己的想法,而非被魔法效果操纵。
很快,他安慰自己。
产生虚假投影的真实之人死亡,这世上他又该去哪里找到一点痕迹呢?
这不行。
这不可以。
他是为了海尼薇,不是为了姬诀。
对,没错,就是这样。
海妖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他像是野兽一样扑了上去。
“还没有成年的小家伙,你也想要得到达伽纳吗?”
他微微歪了一下头,拖着姬诀再次跳跃,“这样吧。如果你告诉我,你想吃掉这只达伽纳的话,我们可以共享着无上的力量。
你现在已经是半神了,只要吃掉达伽纳,就算只剩一口气也能活下来。再垃圾的天赋都能一夜之间跃升。如果是你的话,成为神明也是很有可能的。”
“身为半神等阶的海妖,却无法毁掉了自己美丽的拟态,在堕落的边缘挣扎。除了成为神明,只有达伽纳的血肉能弥补你的拟态,让你重新拥有美丽的外貌。”
他舔着猩红的唇瓣,微微眯着眼,似乎是在回忆某段美好的过去,“只用一点点,一小块肉就足够了,足够让你获得远超其他海妖的美丽外表,天籁般的嗓子。”
海妖一击落空,攥紧了拳头,“我不吃,我不要什么成为神明,我要她活着。”
他露出失望的神色,“那就是爱上她了?又是一个蠢货。为了达伽纳抛却性命,违背本能。太无趣了,爱什么的毫无意义。只有力量,力量才是绝对至高的啊!蠢货!明明是王,却甘愿为异族放弃生命!愚蠢!”
阿尔弥斯,“废话时间结束,神降的仪式已经被打断,亡灵女神不可能现身,你应该很清楚自己无法活着离开这里吧?没有人能在挑衅死神之后还能全身而退。”
他在阿尔弥斯的注视下,低下头一口咬破了少女肩膀上的衣物,连着鲜血和布料咬出下一块肉,“唔,真不错,太美味了。声音也很动听。果然是达伽纳的滋味啊。无与伦比的美味,世上任何肉食都不能与之相比。太让人怀念了。”
他站在她的身后,在她的耳边说话,就连牙齿一点点嚼碎她的肉的咀嚼声和吞咽声都清清楚楚。
他的动作和神态都完全是轻松而游刃有余的,因为他很清楚自己手里捏着一张强力底牌,只要这个孱弱的达伽纳在他手中,他们顾及她就势必会畏手畏脚。
如果不是因为达伽纳被他顶在面前,神明足以击杀他千百次。
他就在两道并不友好的视线下大嚼特嚼,吃的津津有味,“您的威名我早有耳闻,没有生物不畏惧死亡。您想要使我陷入永眠当然很简单,只看您是否想让这只达伽纳陪我一起长眠了。”
神明当然很可怕,神术降临于尘世的后果就是不分敌我的直接摧毁一城一国。
尤其死神这种堕神。
只要不释放出那种神术,他就有把握能短时间内支撑,只要一点点时间,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够了。
这一次,绝对足够让他成为神明!
一道又一道的风刃和炸裂紫光里,海妖在火焰中不断摆尾跳跃,自如穿梭。
“不要这么小气嘛。我们可以一起分享这只达伽纳。大不了让您占据大头。”
姬诀的额头沁出冷汗,身体因为疼痛而不住的战栗,她的身体被牢牢钳制着。
一只手按在她的肩膀上,把她拽的跟个风筝一样裙摆乱飞。
但那只在她肩膀上的手不是最要紧的。
她不是被男人掐着腰就会老老实实一动不动的女孩。
之所以没能逃走是因为她的心在对方手里。
物理意义上,字面意义上的,心在对方的手里。
那只海妖的手刺穿了她的脊骨,大概还有些什么其他的骨头,牢牢抓着她的心,
真奇怪。
这样的伤势,开膛破肚,大量出血,被人抓住心脏,怎么说都该当场死亡才对。
一个正常人类划破动脉,动脉的血液流速据说是1.3m|s,快的话十几秒,慢的话一分钟就会死亡,连送到医院都赶不及。
但姬诀没有立刻死亡。
她只是感觉很冷,身体像是一个破碎的容器,体内某种东西正在飞速的流失。
即使口中不断往上涌出鲜血,胸口还在不断的喷出大量动脉血。
她竟然还能呼吸,只是也不知道那吸进去的气该送到哪里。
那只抓住她心脏的手,像是一个抽水泵,正在从她的体内汲取着一些奇怪的东西。
这个不速之客从背后掏了个洞,一击完成,却保持这种诡异的姿态从始至终没有放开她。
就是因为他正在从她身上抽取某种东西。
很难形容被抽走的是什么。
它组成了她的血肉,但似乎又不仅仅是鲜血那么简单。
如果抽走的是鲜血,她应该已经被抽干了才对。
可胸口的伤处还是像个高压水枪似的喷个没完,她真的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内原来有这么多的血可以喷,简直像个移动血库。
姬诀能感受到自己本身和那个陌生海妖之间组成了一个回路,像是一台即将没电的手机插上了充电宝。
她就是那个充电宝,而扼住她心脏的那只手正在贪婪的从她体内抽走什么东西,可能是电量?
他明显很懂怎么使用她,不仅限于咬两口而已。
他从她身体内抽走的到底是什么?
海妖兴奋的喘息,他感受着力量的暴涨,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这一次,这一次从达伽纳身上获得如此之多的力量,我一定能晋位为神明!”
像是魔力,没错,它是某种存在于她血肉中的力量。
她知道了。
星辰之力。
是星辰之力。
姬诀突然意识到自己在被割破动脉,手动掏心这种只要是人类都会必死无疑的情况下仍旧能喘气原因。
距离上一次邪神给她全身掏洞才过去没有多久,那一次她同样是大量失血。
一个成年人类每次献血最多只能献400ml,全身血量的十分之一,两次献血的时间间隔必须在三个月以上。
上一次她出血量绝对超出了400ml,大量出血也跟现出现了同样的情况,那就是并未当场死亡,甚至睡了一觉起来又能面色红润活蹦乱跳,一点大出血的后遗症都没有留下。
这绝对不在正常人类的范畴内了。
不止一次,她受伤的时候,凤鸣都在提示她,可以直接将星辰之力凝聚在伤口,瞬间伤口就会愈合。
这一次凤鸣断线的时候,同样提醒她一定要记得使用星辰之力。
恐怕只有这些星辰之力彻底被抽空,她的身体才会死去。
只要足够的星辰之力在她的身体中,无论流出多少的鲜血都不会轻易死亡,因为支撑起她身体的并非血液骨肉而是星辰之力。
原来如此。
早在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星辰之力融合在了她的骨血之中。
她也变成了怪物啊。
不会轻易死去,大量失血,被掏心,也不会轻易死亡。
双眼能够看破致幻魔法,双耳则能听到被重重阻隔隐匿的声音……
在巨龙庄园,那场混乱的婚礼上,追捕她的亡灵女神使徒身上有星辰之力。
亡灵女神能够直接影响到凤鸣。
凤鸣从一开始给她发布任务就在把看起来几乎没什么明显用处的星辰之力当作奖励发放是因为……
所有食用达伽纳的生物之所以能够无痛变强,一夜成神,都是因为达伽纳的血肉之中融合了星辰之力。
真正让此世生物趋之若鹜,为之疯狂的十全大补丸,是那份星辰之力。
而所有的达伽纳是这份强大力量的容器,类似于药人。
原来是这样。
原来如此!
原来这些生物都只是小偷而已,从达伽纳身上窃取力量的小偷。
她知道了,知道了该怎么活下去。
至少要活下去。
海妖脸上的花纹已经蔓延到了身体上,他盯着少女的双眼赤红一片,咬肌因为过分用力而鼓起。
阿尔弥斯注视着不断跳跃闪避所有攻击,甚至留有余力唱起哀伤葬歌操纵火焰的那尾海妖,“据说被海洋之灵承认的海妖王的领域能够对其他海妖进行压制。
如果你就只会放没用的石刺和风刃,我现在就会替姬诀做她本该做的事情,让失败的无能的海妖旧王彻底死去。”
他话说到一半,海妖就像是被点醒一般猛地抬头。
无形的领域在此刻展开,从海妖身后一股浓稠的白色涌出,飞速在海水中漫延,吞噬了所有的血红和焰火。
海妖的歌声被强行打断。
没有海妖能够在王的领域中开口歌唱。
即便那位王早已失格,但他的的确确曾被海洋之灵所承认。
他笑了笑,“很好。既然不想听我唱歌,那么就请你们尝尝这神赐之力吧!”
银光撕裂了海水,海妖放出的风刃在对撞的瞬间就被吞噬,不仅没能阻挡那道银光,甚至反倒让那道光弧变得更加夺目了。
海妖露出愕然的眼神,“我的魔力被吞噬掉了。”
阿尔弥斯盯着那道银光,神色一时冷的可怕。
他指尖轻点,一道紫色的流光化为箭矢从他的指尖射出。
这一次那枚小巧的箭矢刚一靠近就被银光所吞噬。
阿尔弥斯的眸光微黯,“你,已经吃过达伽纳了。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红发的海妖勾唇一笑,眼神中多出些许狂热与诡秘,“您能认出这银光的来历,看来虽说人类,精灵,兽人这些渺小的生物无法以语言记述伟大神明的历史,过去。
但那些荒谬的传言中却也有些许真实。比如说,掌控死亡的至高存在,曾吞噬了一位达伽纳才变得如此强大。”
无人知晓的海面上,白日晴空,一颗原本肉眼不可见的星辰却在碧蓝的天空中爆发出了夺目光辉。
一束星光穿过云层,海水,所有的阻隔,无限的向下射去。
姬诀仰起头,唇边露出一点笑容。
星光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的时候,柔和的笼罩在了少女的面容上。
她在光晕中闭上了双眼,观察着自身和身后这只不速之客所构建出的魔法回路中奔涌的力量。
她惊讶的发现,整个魔法回路中的星辰之力远远比她一个人所拥有的更多。
显然在她之前,这位不速之客已经捕杀过达伽纳,体内有着一定的星辰之力积累。
第一百四十四章
她尝试着操纵那奔涌的力量,
让河流中涌动的潮水改变流向。
从那条长河中,姬诀看到了一些过去。
湛蓝的海水被阳光照的十分清澈,一个光头的男人盘腿坐在礁石上,
手持念珠,
唱着佛乐,
嗓音如金石相击般朗朗光正。
那是个和尚,
没有发茬的头顶被正午阳光照的很亮,
十二个褐色点整齐排列,
眉目之间满是慈悲。
礁石边徘徊着数不清的金发海妖,她们痴迷的听着这从未听过的乐曲。
金鳞的海妖。
是早已灭绝的日光海妖啊。
原来,
达伽纳不只有女性。
当年日光海妖所尊奉的王是个和尚。
这尾海妖竟是日光海妖最后的遗存。
画面变幻,
背景从晴空变成了蔚蓝的大海。
时间大概过去了很久,和尚的头顶已经长出了头发,
眼神却仍是那般悲悯而慈爱。
他亲手从肩头剜下一块肉,捧着一块肉向前递来,“阿法思,你年幼悲苦,
面容有损,受此为苦。若这一块肉便能破解你的烦恼,
那便拿去吧。”
她听到咀嚼声,
回过头看去,
便见到一只右脸被大块黑色花纹所占据的海妖,
他欣喜若狂的抢过和尚手中的肉迫不及待的塞进嘴里吃的满口都是血。
几尾海妖匆匆赶来,
见此场景大怒,
闹着要击杀那只海妖。
和尚又挡在阿法思的面前,尽职尽责的拦了几尾海妖。
为首的金鳞海妖盯着躲在和尚身后偷笑的阿法思红了眼睛,“陛下,
您怎么能为了这种海妖伤害自己?阿法思出生时便很孱弱,他趁着他的母亲离开觅食的间隙,吃了他的兄弟才活了下来!他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阿法思最会骗人了。您一定是被他骗了。他将主意打到您身上,死一万次也不嫌多!”
和尚只是不气不恼的笑着,拍了拍金鳞海妖的肩膀,“没关系,没关系。能以我身解他人苦厄,此为大爱。”
“阿法思,不是你们所说这样的。他只是太胆怯了,其实这孩子很爱你们,只是你们对他太苛责了。大家以后要好好相处啊。”
她看着和尚的身影渐行渐远,他走在礁石上,走在绵软的白沙中,涛涛海水将他的背影消融。
她看着他走向既定的死亡,直至死亡,仍在不紧不慢的唱着佛乐,朗朗如金石相击,如空谷回响。
最后一句佛音仍久久回荡在她的灵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