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温泅雪想要什么,他都想给他。
温泅雪望着君罔极浅灰色清澈的眼眸。
抓住了那只假装成猫猫蛇的猫猫花后,温泅雪逼问了对方,想要干什么坏事。
那只猫猫花一直很乖,诚实地告诉了饲养者,因为得知一切不可改变,于是猫猫花打败了真正的狮子、蛇、鹰,变成狮子,变成蛇,变成鹰,变成饲养者冒险途中所有的怪物。
这样,饲养者就不会真的被伤害了。
可以愉快地玩耍。
这只猫猫花从一本书那里听来了一个故事,只有学会牺牲,被诅咒的饲养者才能学会爱,才能得到永恒的灵魂和自由。
于是,看过了故事的猫猫花决定自己去牺牲,这样饲养者就能学会正确的牺牲了。
这只猫猫花在这个故事里拿到的身份,恰好是千年前死去神明被丢弃于冥河的尸体,他现在应该是掌管黑暗和死亡诅咒的死神。
死神死了,诅咒就会消失了吧。
不过——
因为,虽然是一只孤僻的不善言辞的大猫,但被饲养者教会了,心里想什么要告诉对方知道。
因为,虽然是一只怪物一样的大猫,但被教会了,要对饲养者诚实不欺骗。
因为,这只猫不是流浪猫了,已经被细心地养在花田里很久很久了,已经被教会了爱,他知道,如果隐瞒饲养者自顾自死去,饲养者找不到他会伤心的。
于是,故事迎来了美好结局。
饲养者和他的猫一起,其利断金,所向披靡。
……
你相信什么,世界就会变成什么。
人杀了神明,觉得神明一定会降罪,诅咒他们,于是生出了驱散不了的黑暗。
因为在黑暗里长大,在厮杀和阴谋里被圈养,温泅雪无法信任任何人,猜疑冷漠成了本能,也本能地追逐着毁灭和黑暗。
因为遇到了爱,被缄默温柔的爱意浸润了,被一次又一次奔赴而来拯救,一个又一个噩梦变成了美梦,于是,温泅雪开始相信美好,相信希望。
从前,温泅雪喜欢黑暗,他想要和君罔极在黑暗的荒原里奔跑,被割伤了脚踝也没关系。
现在,温泅雪喜欢光明,他想要和君罔极躺在微风轻抚的草地上,看漫天低矮的云朵,看夕阳西下,月出东天,即便是夜晚,也可以一起晒着皓白皎洁的月光。
他凑过去,亲吻君罔极,抱着他的脖子,两个人躺在草地上,像两个彼此喜欢的小动物。
每当故事结束的时候,那年轻的见习的神明就会想起一切,想起自己的身份,想起他已经爱了一次又一次的人,这一次也在他身边,他们找到了彼此。
他还未学会永恒的爱,但是,他知道自己已经得到了永恒的爱。
温泅雪盈着清澈温柔的眼眸注视着君罔极:“学会了吗?正确的牺牲是什么?”
君罔极眼底的澹漠干淨:“不伤害爱人。”
温泅雪:“可是你牺牲了,就有人要伤心的。所以正确的牺牲是……”
他搂着对方的脖子,凑上去亲一亲对方:“……不让温泅雪伤心。记住了吗?”
需要学会爱,学会牺牲的,并不是神明。
温泅雪永远也不会忘记,他们相遇的第一个世界,君罔极为了温泅雪的新生,封印了他自己。
任何人都不能把他种在花田里的猫猫花移走,哪怕是那只猫猫花自己。
种到我的花田里就是我的了。
如果一定需要牺牲,要带上我一起啊。
“同去同归,并肩而行,那样谁都不会伤心了。”温泅雪露出笑容,“新的世界见,君罔极。”
温泅雪从不担心旅途,因为知道无论去往何处,他的花田里都会长出那只甜甜的猫猫花。
第186章
师尊才是龙傲天求而不得1
温泅雪走进那座气势恢宏庄严肃穆的巍峨大殿。
一行人迎面从大殿内走出。
领着温泅雪进来的仙侍立刻低声提醒:“快见过师兄。”
温泅雪依言行礼。
但那袭白衣目不斜视从他身边走过,
神情高贵冷澹,没有看他一眼也没有一丝停留迟滞,径直从他身旁走了过去。
对面相逢,
自然是老远就看清彼此的相貌了,对方之所以这般高傲姿态,
自然是因为不喜欢。
温泅雪知道对方为什么不喜欢自己。
这个世界上很少有人会喜欢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只是,
若当真这般不喜欢,对方第一个要讨厌的当是他自己才对。
毕竟那位师兄也不是第一个使用那张脸的人。
这座巍峨高大又透着冷清萧瑟的大殿,名曰刑天殿。
如此戾气且睥睨万界的名字,
因为住在这里的主人本就是一个阴戾乖张睚眦必报,
内心充满了对世界的仇恨,以一己之力险些屠尽万界衆仙,以个人心情刑罚衆生之罪的,万年不遇的邪魔。
但在七百年前,
这座宫殿有另一个名字,
名曰证心殿。
那时候这里也不是萧条死寂,
满是魔气,
每时每刻都在死人的魔域,
而是充满了灵气的仙家福地。
它有一个享誉天下的名字,
昆仑虚。
无迹仙尊,是它最后一位主人。
冥伯丘和昆仑虚,乃是上古之神的栖息之所。
其中昆仑虚的主人,
无迹仙尊,其人乃是天地灵气化育,
无借助阴阳轮回而诞生的天生仙人。
相传其人容貌之盛,
可令万山之雪失色,
皓天之月无光,
所到之处,纵使魔域亦晦孽不生。
仙尊心境通明,对衆生一视同仁,六道生灵不分仙、魔、妖、鬼、精怪、人,都有教无类。
于是,衆生无有不想拜入其门下的。
哪怕是做个旁听的无有名分的叁万弟子之一,亦或者是昆仑虚上一只雀鸟走兽,亦心满意足。
因此,那年幼的邪魔便被托付给了仙尊教导。
果然,再桀骜乖张、阴戾不逊的魔头在仙尊门下也被淨化了灵魄,看上去脱胎换骨,绝无半分后世祸乱衆生的样子。
可是,好景不长。
那邪魔生性聪慧,又生得俊美清华,与仙尊年纪实则相彷,他自出生降世以来命途崎岖坎坷,生平第一次被人如此温柔对待,于是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师尊。
仙人不可妄动情念,更何况还是大逆不道的师徒恋,仙魔之恋。
事情一朝暴露,不仅那邪魔被送回魔界九幽山,惩处千年幽闭刑罚。
仙尊亦被万界侧目,清誉损伤。
毕竟这种事师者的责任大过徒弟的,更何况他还是昆仑虚的主人,是万界衆生仰望信任的无迹仙尊,一言一行皆不可妄行,不可离经叛道。
否则,六道衆生一旦被他影响,便可制造出难以估量的大灾难。
事实也确实如此。
无迹仙尊活着的时候,万界太平,当无迹仙尊死去之后,那原本乖乖待在九幽山的邪魔顿时失控。
他一心一意认定是这万界衆生逼死了师尊,逼得师尊不要他,于是要报複整个世界。
大战一打就是一百年,这一百年却不是什么有来有往的对战焦灼,而是以仙人为代表的势力被邪魔单方面的屠杀。
这原本热闹繁盛的万仙之界,叫他百年之间杀得仙人十不存一。
不仅是仙人,六道衆生皆被卷入这巨大的修罗绞肉场里,大片大片的死去。
有时候并非是邪魔主动屠杀他们,他在千里之外大开杀戒,千里之外的生灵们拼了命地逃跑,却还是被他释放的可怖的力量波及到了,因此死去。
因为生灵死得太快太多,尸体甚至都来不及被大地消解,就那样横尸曝露在天宇之下。
死人最多的一日,原本仙灵之气浓郁的昆仑虚,放眼望去新旧白骨累累,竟比地狱最可怕的刑山还要阴森可怖。
就连鬼物他都不曾放过,杀戮所到之处,没有任何生灵能从这场死亡恐怖里幸存。
最终导致整个世界一片死气。
即便是归顺他旗下的魔物、妖鬼,也会因为他不知缘由的心情而动辄被随手杀死。
那时候,所有生灵都怀揣恐惧,惶惑不安,只觉得当世没有任何人能阻这邪魔,照他这样杀下去,要不了多久整个世界都再无一个活物。
稍有希望反抗的仙人们都已经死在了他开啓杀戮的第一个月里了,越往后,苟延残喘的都是各族最微不足道、力量最微弱的。
就在这时,有人发现了一个转机。
无迹仙尊当初是因何死的,莫衷一是,已经成了仙域里最大的谜题,但他是天生仙人,灵魂由天地育化,这世间很难有能灭杀他灵魂的力量。
倘若仙尊并未魂消魄散,如今必然已经轮回。
仙人们轮回歷劫都是有一定的定数的,以百年为期,降生时辰必然是他身死之刻。
于是,人们日以继夜终于算出,仙尊可能的转世之身。
然而当他们赶过去的时候,婴孩已经不见了。
那邪魔早已从他们这群人中得到消息,岂会将师尊的转世留给旁人?
那时候,已经距离仙尊死去过去了叁百年。
大家惴惴不安地等待着结果。
期待转世仙尊能制止邪魔的灭世之行。
可是,事情并没有大家想的那么顺利。
很快消息传来,他们算到的转世之人,那个被邪魔带走抚养长大的婴孩,只有外貌与仙尊相似,并非仙尊转世。
大家万念俱灰,惶惶不可终日,唯恐那邪魔以为是他们故意欺骗于他而来报複。
但事情也没有大家想的那么糟糕。
邪魔好像终于杀累了,想到倘若他将世人都杀死了,师尊便没有了转世的条件。
于是,经过一番谈判。
写作谈判,实为残馀仙人衆生听从他的吩咐,拜倒在他脚下。
谈判的结果是,邪魔自愿禁足于昆仑虚——已经被死气和怨气污染,成为世界上最邪恶黑暗可怖之地。
邪魔不再出现在万仙之界里,不会随意杀生,但与此同时,为了打发他漫长无尽枯燥乏味的生命,六道衆生须得每隔百年为他奉上最优秀的祭品。
话虽如此,但大家都知道,邪魔肯退让一步,为的是大海捞针一般,去寻找师尊的转世。
他不知道师尊是怎么死的,究竟死在哪一天哪一个时辰,转世之人又在哪里。
只能用这样的笨办法。
他也不能公然宣布,他就是在找那个人。
他不怕他们以师尊的身份为陷阱害他,却唯恐那些恨他入骨的敌人伤害师尊的转世。
……
温泅雪站在刑天殿,身处这世间最可怕的魔域。
他想起自己被送来之时,从各色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温泅雪,他还不知道自己要侍奉的仙君的名讳。
他们不敢说那邪魔的名字,从实力和地位上说,这邪魔如今已经是万仙之域最强大的主。
是万仙之仙,是衆生的君父。
称呼对方的名,哪怕只是心中默念,那个人都会感应到。
而温泅雪,是第七百年被送来给邪魔的祭品。
和温泅雪相同身份的,往前四百年加起来有二十四位,今年除了他,按道理还有五位,陆续会被送来此处。
六道转生,各出一位。
只是,据说那前二十四位,已经死了一大半。
祭品就是祭品,不是爱人,亦算不得替身。
只是供邪魔尚飨的食物。
仙魔之恋的爱情故事再怎么感天动地,也与他们无关。
……
吱呀。
偌大的昆仑虚,因为甚少人烟,以至于连殿门都久没有人开关,导致发出这样只有人间才有的陈朽之声。
那引路的仙侍做出请他独自进去的意思。
温泅雪看向对方,温和礼貌:“不知刚才那位师兄,如何称呼?”
仙侍像是蘸水的笔墨在纸上恭顺画出的人一样,从里到外都澹澹的,以求像石头像木头像什么都好,别像人像活物,彷佛这样才能在这里活下去。
对方微笑,行止规矩至极:“仙君不需知道,您只需要让君上满意即可。”
温泅雪那时候没有反应过来。
他只是敛眸,独自平静走进那座黑暗的大殿。
在等待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
既然自己在这里了,说明直到第七百年,那邪魔也没有能找到他师尊的转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