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趣。”玄桅转身对温泅雪说,“他不想见你。”
行渊显然是自由的,能下达命令,这些长老也没能拿他怎么样,没有篡权的意思。
那不见温泅雪就只能是行渊的意思。
温泅雪望着塔身高处:“我明白了。”
如果是行渊,行渊不管对昨夜的事是什么看法,是发现自己被冒充,还是失去记忆以为是他干的,都没有理由不见温泅雪。
行渊不是那种会对温泅雪心怀愧疚的人。
所以,塔里的是君罔极。
君罔极还在冒充行渊。
关禁闭不见温泅雪,或许是为了不见任何人,尤其是玄桅,如果玄桅接触了行渊,认出来是迟早的事。
温泅雪往回走。
玄桅看了一眼他黯然离开的背影,回头望向高塔之上。
在塔顶一页窗前,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正注视着温泅雪离开的身影。
玄桅比温泅雪更了解行渊。
玄桅也在疑惑,行渊为什么不见温泅雪?
难道还真是君子之心发作了,觉得自己酒后乱性对不住温泅雪?无颜面见他?
不,行渊不是这种人,所以应当是做给自己和祭祀团看的。
毕竟,宗主是不能有私情的。
行渊能那么快上位,也是因为温泅雪当初差点和天衡举办婚礼,犯了大忌,长老们才倒戈他们,罢免温泅雪这个宗主。
玄桅想,行渊现在不见温泅雪,认错认罚,那昨夜便只是一次乱性之过。
但倘若他表现出对温泅雪的感情,温泅雪就有麻烦了,行渊的宗主之位也会动摇。
行渊如果失去了资格,那轮到谁做这个位置?
玄桅不是没有想过这个位置的,只是,因为是行渊所以他此前放弃了。
他并不总是不争。
玄桅转身去月宗的理事厅,去处理本该行渊负责的庶务和政务。
……
“这就是你的计划?”温泅雪说,垂眸烹茶。
末月立在他身侧,恭敬垂眸看着他。
温泅雪平静地说:“行渊被关禁闭,玄桅接触宗主政务,挑动他对宗主之位的欲望。”
末月:“不全是。”
如果事情当真如此顺利发展固然好。
只是,他是天衡的时候当初辅助温泅雪夺取月宗阴主之位,没少和那两兄弟打交道,那时候未必没有想过让那两个人争权夺利而决裂。
可是失败了。
他不觉得如今成功的几率就能有多大。
玄桅这个人,行事无所顾忌,但对权势的欲望并不重,也的确和行渊关系亲厚。
要不是这样,他也不会想到那个法子。
温泅雪蹙眉,冷澹地说:“你说得最后一步,什么时候来?”
末月望着温泅雪,眉眼如窗外晦暗的天光。
“我有一个疑问想要请教公子。”
温泅雪:“说。”
“有一个人天生是瞎子,他绝望地生活在黑暗里,从不知道世界是什么样子。忽然他做梦梦到一个老神仙,神仙告诉他在最高的山峰上长着一个果子,这个果子可以治疗百病,于是他踏上了攀登之路。到达山脚的时候,他的耳朵被荆棘挂掉了,这个人想没关系能看见最要紧,于是继续往上爬。到了山腰上,他的双脚被冻掉了。这个人想,只要拿到果子他就能回複如初。接着那半程,他陆续失去了十根手指、脚趾,他想都失去这么多了,一定得拿到那颗果子才是。终于离山顶只差一步。老神仙又出现了,告诉他那颗果子能治疗他的眼睛,但不会让他失掉的身体複原,而且果子有毒,他虽然能看见却只能活叁月,还会失去双臂。老神仙说,如果他此刻下山,他虽然还是看不见,但失去的肢体还能长好,也不会失去双臂,他还可以活很久。但如果他决意上山摘下果子,他虽然眼睛能看到了,从此却要面临躯体残疾,以及只有叁月好活。如果公子是这个人,你会转头回去还是继续上山?”
温泅雪抬眼,眼神清亮冷静:“一开始是为什么来的,如果这样就回去了,只有白得一场痛苦。”
末月怔然,他脸上沉如深水:“说得也是,一开始就是为了眼睛来的,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忍受了那么多痛苦,现在放弃了一切痛苦和失去都白费了。可是,还要失去双臂,失去一切换来的也只有叁月光明……”
温泅雪:“即便不上山,一个看不见的人也很可能会发生意外,失去双臂,甚至失去命。也许连叁个月都没有。”
末月看着他,缓缓怔然说道:“公子,所言极是。”
温泅雪在他的视线里,在氤氲的茶香里失去了意识,倒在茶桉上。
末月垂眸望着他,温声轻喃。
“你就是我的双臂,和命。”
事已至此,只差最后一步,他是上山还是下山?
若是下山,诅咒一定会来,幽冥之地一定会灾灭,只是不是眼前。
若是上山,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永远失去阿雪。
可是,“纵使我什么也不做,我还是会失去你。”
他根本毫无选择。
一个悠然地脚步声缓缓从外响起,慢慢靠近。
玄桅负手走近,笑着望向这里。
“你竟是当真?”
末月瞬间收起眼底所有情愫苦痛,平静漠然地说:“我家宗主是真心想要和七公子结盟,七公子提出的要求,我家公子也已经奉上了,还望七公子信守诺言。”
玄桅笑着複杂地望着末月,他在透过末月看对方身后的天衡。
行渊一直在找天衡,甚至不惜拉拢天衡派来的眼线末月,但谁知末月假意投诚行渊,却选择和他结盟。
“为什么天衡不选择行渊,而选我?”
末月恭敬木然,目光望向昏迷的温泅雪:“因为,他喜欢行渊,不喜欢七公子你。”
玄桅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阴冷地望过来。
末月回望他:“宗主说,若是换了七公子是他,也会这么选。”
玄桅眼神凌厉望着,嗤笑一声。
对方说得没错。
如果他是天衡,他也不会把温泅雪送给温泅雪会喜欢的人。
自然要选择,温泅雪最不可能喜欢的那个。
男人的嫉妒心和占有欲就是这样的,即便是被自己抛弃,送人的情人,也不愿意有人得到他的心。
玄桅抱起失去意识的温泅雪:“天衡还真是够狠心。”
他抱着温泅雪从末月身边走过。
温泅雪垂下的手略过末月的袖摆。
有那么一瞬,他想伸手抓住,却一动不动。
只是按着抽疼痉挛的心口,跪在地上,咬紧的牙关溢出鲜血。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痛苦。
但他真的很痛,痛得快死了。
……
【那个没有眼睛的人,失去了他的双臂,在最后的黑暗和风雪里向着山顶爬去。
爬向那颗有毒的,能带来光明的果子……】
看不见的笔,在漂浮的书页上书写着。
耀眼光亮的月神神殿内,一身黑衣的君罔极独坐在神殿正中,浅灰色的眼眸平静望着书上浮现的字迹。
数日之前,他试图杀了行渊却遇到诡异的事情,对方叁次死亡叁次複生。
这本书忽然出现拦截了他,说会告诉他真相。
对方并没有食言,君罔极想起了他和温泅雪的每一世,想起他是追随寻觅温泅雪的身影而来这个世界的。
却更加疑惑。
“为什么,他每一世的际遇都这么糟糕?”
那个人明明是那样好的人,究竟是什么主导着那个人的命运?
君罔极要找出那个背后操纵一切的意志,只要杀掉对方,温泅雪就自由了。
第182章
龙傲天为了天下苍生牺牲一切22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没有笔的书写在纸上挥洒着。
君罔极眼神冷寂。
这个人纵使不信也不会质问,
他有自己的判断,依据準则是对温泅雪是好还是坏。
系统早已领教,此前它若是慢一步对方就会连它一起出手击杀。
只有说清楚才能解决问题。
【他之所以需要反複在糟糕的命运里沉浮,
因为这些世界都是走向错误,
即将陨灭的世界,他需要在这些错误里学会爱,
永恒的爱。】
君罔极:“和谁学?”
【凌绝天,
楚昊天,
君天宸,
龙渊,这个世界是天衡。】
已经想起所有记忆的君罔极:“他们没有教会他。”
【他学不会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爱上过他们,
他只有真的爱他们才能深入理解每一个世界,理解每个人的选择和痛苦。他不爱他们,
每一次他只爱你,他这一次也学不会,
他学不会就得在下一个世界里继续。他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你明白吗?】
君罔极:“我不行吗?他爱我,他可以从我身上学会这些。”
【这些是曾经被证明是永恒爱情,
但最终却走向崩坏的世界,
只有这样的世界和被证明是错误的爱,他才能从中了解前人犯过的错、做对的事。但你不一样,你是未曾完成的一道题,
你是他的世界刚刚开始的春天和清晨,
他从你这里无论学到什么都不一定是正确的。就像这些世界在未曾崩溃前,
谁也不知道这些爱原是埋下了错误的。】
君罔极:“他在这个世界要学会的爱是什么?”
【从凌绝天身上学沟通,
从楚昊天身上学嫉妒,
从君天宸身上学专一,
从龙渊那里学傲慢,
这个世界是,牺牲。】
君罔极垂眸。
【他可以更早学会的,如果你不出现的话。你是不该存在他命运里的人,你们本来就只是君天宸世界里彼此的过客。你的出现,你每一次出现,都会让他陷入失败,你出现在他的视线里,他就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君罔极面无表情:“所以,这个世界他已经失败了。”
【是。他都不爱天衡,当然不理解天衡的爱和牺牲为什么会成为错误。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做就做吧。反正这次的学习已经失败了,只要不做摧毁这个世界的事,无论你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君罔极望向那本书:“我要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的命运。”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馆阁体在书页在冷静地书写着,所有人既定的命运。
君罔极默默看完,起身离开,走向了行渊的居处。
那时候,行渊正在彻夜批阅要处理的政务。
君罔极再次回到那院中,望着被烛火明珠照亮的窗棂。
“只要不做摧毁这个世界的事,我想做什么都没关系。”
那本书这样写过。
【不能杀他。】
君罔极眉眼神情幽峻,无动于衷:“嗯。”
他已经知道了,杀死行渊就是会摧毁这个世界的事。
不能杀,那就替代。
这一次,书本停留在那里,看着君罔极走入屋子,没有任何阻拦。
它已知道君罔极会做什么。
但它觉得,这么做并没有什么意义。
【他要学的是什么是正确的爱和错误的爱之间的区别,不是被爱。】
温泅雪并不是看上去那么懵懂无知,只会被动承受伤害,不懂反抗和自保。
他比任何人都难以预料反应。
遇到君罔极后,他每一次都会偏离世界设定他该走的剧情。
当替代行渊的君罔极出现在那间房间里,身后本该昏迷的温泅雪睁开眼睛微笑注视着他。
那本书意外,也不该意外。
它早就知道不会顺利了,否则怎么会放弃挣扎,对君罔极说出一切,有问必答。
但让它不解的是,君罔极为什么不对温泅雪和盘托出他的计划和打算?
他甚至没有让温泅雪想起他们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