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很沉,每一个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谢宴礼轻轻笑,他抬着眼,戏谑地看着他,没说话。
他们两个人的精神气实在天差地别,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谁春风得意,谁失魂落魄,一眼就能看出来。
谢宴礼甚至不用多说什么,他八风不动地坐在那里,就赢了一大截。
周越添心口像漫了水似的,被水浸透,挤压,呼吸不畅。
他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她不喜欢你。”
像是泄愤似的,他定定看着面前春风得意的人,一字一句说,“她不爱你。”
“结婚了也没用。”
桌下,周越添手指紧紧拢着,手指关节泛着青白。
他看着面前的人,眼睛一眨不眨,不愿放过对方任何细微的表情变化。
可他却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
谢宴礼仍旧是那副风度优雅的模样,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没有刺激到他,他放下手中的杯子,一派怡然自得,“那又有什么关系。”
举手投足都透着百年世家养出的矜贵优雅,是自信者独有的松弛感。
谢宴礼抬着漆黑的瞳眸,似笑非笑,“她是我的妻子。”
爱,喜欢。
她的爱,她的喜欢。
以前想过。
周越添手指拢得更紧,情绪隐隐克制不住,“她不是!”
谢宴礼只是笑,“周总,我建议你,接受现实,总活在梦里不好。”
“活在梦里的是你,”周越添说,“你不用借程磊他们的嘴告诉我什么,他们会动容,我不会!她十年前不爱你,十年后一样不会爱你,你不管使什么手段都没用!”
周越添死死看着他,那年他们在学校隔着人群遥远望过一眼,他只觉得对方的目光让他不适,没有多想。
那年一中的表白墙有人发过一张照片,是他们运动会时有人随手拍的,体育场边上的座位上,满满当当都是人,谢宴礼坐在照片的右上方,偏头看着左下方的方向。
那个位置是楼阮。
夜里评论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人在评论里问,他是不是在看左下方的女生。
他那时候虽然觉得不适,但以为只是巧合。
现在想起来……
“你不要以为送点珠宝,转点股权和房产,买点花买点小蛋糕就能让她爱上你,她不会。”
“你们迟早离婚,迟早。”
迟早两个字,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说出来的一般,周越添干涩的唇甚至洇出了血红。
谢宴礼保持着那个姿势,他抬起眼睛,眼神清明,仍然保持礼貌,“她或许不会因为一些股权、房产、珠宝和鲜花爱我,或许将来会和我离婚,以后和其他人……在一起。”
“可能不是我,但也绝不会是你。”
“她不要你了。”
“周越添,是你自己把她弄丢了。”
-
周越添最后是被安保请出去的。
他穿过华跃的大楼,不断听到有人在说谢总又捂着脸来上班了,又是和夫人的小游戏吗,好甜好甜……
每一道声音都在耳边盘旋,尖锐又刺耳。
他抬起头看向华跃大楼,被早晨的太阳映得头晕炫目。
每每想起谢宴礼那句“我太太”,他都会觉得气血翻涌。
周越添还不准备离开,他要找到楼阮,要找到她……
可他气息还没稳下来,手机就像不要命似的震了起来。
来电人是他同父异母的大姐,周清梨。
周越添直接挂断了电话。
几秒钟后,手机屏幕再次亮了起来。
还是周清梨的电话。
他沉了口气,终于滑动了接听键,“喂。”
电话另一头的周清梨心情似乎不错,“你在哪啊,弟弟,我和爸爸来公司了呢,你怎么不在?”
周越添在听到“爸爸”两个字的时候,动作顿了一下,声音生硬道,“我在外面谈生意。”
“谈生意呀?”周清梨笑着说道,“那行吧,你谈完生意早点回来,姐姐和爸爸在公司等你。”
“其实也没别的,就是爸爸关心你,想知道你和那个女明星的绯闻是怎么回事儿,热搜上说的那个青梅竹马又是谁。”她顿了一下,又娇声说,“哦,对了,新闻还说你这两天派人去参加了好几场拍卖会,买了好几件古董珠宝,买这些干什么啦?”
“是要送给姐姐和妈妈吗?”
周越添站在阳光下,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啪一声挂了电话。
周家并不是什么小门小户。
他名下的公司股票,家庭信托、基金、房产、酒庄、铺面、收藏品杂七杂八加起来大概也有几十亿了。
只是买了几件珠宝而已,这就找上门了。
他沉着脸回过头,看向华跃大楼。
几秒后,他拨通了司机的电话,“华跃门口,来接我。”
-
家里。
楼阮坐在餐桌边上,手撑着脸看着手机屏幕,看着最后的消息:
【?没睡?】
【……对,昨天在画画。】
谢宴礼一直没回消息。
她看着对话框安静想着,昨天晚上画那幅画要不要给他看看?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介意,有些人是会介意的……
毕竟画他是未经允许。
应该不会吧,谢宴礼好像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身后厨房里,微波炉叮了声,是刚刚放进去的食物热好了。
楼阮没管,她低着头,在相册中找到了刚刚拍下来的图,给谢宴礼发了过去——
第90章
好看吗?我夫人画的
华跃科技。
谢宴礼坐在办公桌前,定定看着那扇被紧闭的门。
周越添刚从那里被请出去。
他缓缓松开不知道什么时候拢紧的手指,露出鲜红的指痕。
谢宴礼垂下眼睛,又面无表情地合上,如玉喉结轻滚。
周越添说的每一句话,都犹如魔咒。
——她不喜欢你,她不爱你,结婚了也没用。
——她十年前不爱你,十年后一样不会爱你。
——你们迟早离婚,迟早。
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一记重锤。
每一锤都打得他呼吸不畅,疼痛难遏。
直到秘书小高敲了门,站在门口说道,“谢总,会议马上开始了,您现在可以过去了……”
谢宴礼微微低着头,缓慢地颔首,声音低到几乎听不清楚,“嗯。”
他站起来,捞起了摆在桌上的手机。
一步一步走出了办公室。
小高跟在他身边,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色,谢总心情好像很差……
是因为周氏的那个吧。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然叫了安保。
他们公司安保还从没有来过顶层,在此之前,谢总还从没有叫过安保。
谢宴礼垂着眼睛,滑动手机解锁屏幕,语调难得有些疏冷,“以后再有周氏的来,直接拒了。”
小高抬起眼睛看他,小心翼翼地点头,“是。”
谢总果然生了好大的气!
等会儿的会还怎么开,心疼等会要做汇报的同事……
就在他心里暗暗心疼的时候,身旁的人动作一顿,拿着手机站在原地不动了。
小高抬起头,眼睁睁看着刚刚还冷冰冰的人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一身疏冷的气息在一瞬间褪了个干干净净。
那双狭长漆黑的眼眸弯起来,顿时从厌世大魔头变回平时矜贵优雅风度翩翩的贵公子,还是开心版、热爱世界版。
总觉得他现在看全世界好像都是美好的。
真是奇了……
老板今天这火气来的莫名其妙,走得也莫名其妙。
谢宴礼轻轻勾着唇,修长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快速回复道:
【夫人想画我,当然可以随便花。】
止住步子的人重新往前走,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继续打字:
【所以昨晚没睡,是在画我?】
楼阮没有回复,他又翻回去,打开了那张她发过来的图,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他经常看她的画。
她很少画人像…
谢宴礼握着薄薄的手机,笑得倜傥愉悦。
小高:“……”
他们谢总,这心情变化,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很想看一眼他到底看到什么了,怎么就忽然高兴了,明明刚刚还一副风雨欲来的模样……
谢宴礼步子不紧不慢,忽地一抬眉尾,转头看向了身旁的小高,像是不经意似的,他挪了挪手,把手机屏幕上的画露了出来,“好看吗?我夫人画的。”
小高猝不及防地撞上那副色调华丽的画,他看着画中人那双眼睛,一眼就认出了自家谢总,“……太太画得真好!”
他其实也不是必须要看到谢总看到了什么的。
小高默默攥起了手。
怎么回事,以前不都说他们谢总三十之前肯定不会结婚的吗!
到底是哪来的传言,到底是谁造的谣!
谢宴礼慢条斯理地收回手,眼睫微敛,勾着唇角欣赏手机屏幕上那幅画,他垂下的眼眸灿若星辰。
两分钟后,谢宴礼和小高一起抵达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已经坐满了人。
谢宴礼气定神闲地走进来,懒洋洋地坐下,眼角眉梢都透着愉悦的笑容,全身上下都透着一种春风满面的迷人感。
众人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但谢宴礼眼里好像完全没他们似的,坐下来后说了句“可以开始了”,就闲适地靠在那里……时不时地看自己手边的手机。
好像讲话的不是他们,而是他的手机一样。
不过整场会议,他倒也没拿起手机就是了。
也就多看了那么几百眼吧。
-
周氏。
程磊已经在周越添办公室陪笑好久了。
周越添迟迟没有回来,办公室里的人已经极度不耐烦了。
周清梨靠在那里阴阳怪气了不止一句,“看来弟弟忙得很啊,我们在这儿会不会影响他的工作啊爸爸?”
周父坐在沙发上,微微合着眼睛闭目养神,没有开口搭话。
程磊只能站在一旁道,“周总已经在路上了,两位稍等。”
顿了一下,在周清梨开口之前,他再次开口道,“大小姐先喝杯咖啡,缓缓。”
周清梨瞥了他一眼,又扫了一眼桌上的咖啡,“喝了,不怎么样。”
“爸爸面前那杯茶也不怎么样。”她往后靠了靠,涂得鲜红的指甲随手搭在腿上,“总裁办换人了?”
程磊静了一下,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周清梨似乎也没要他回答,笑了一声,“新秘书不行,茶和咖啡都不如楼阮泡的。”
她话音刚落,周越添就踩着门口的地毯走了进来,正好听到“楼阮”两个字。
他神色暗了暗,走了进去。
程磊眉心跳了一下,心惊地让出了位置,好让周越添过来。
周越添走到了他们跟前,看着正在闭目养神的男人,低声道,“爸爸,我回来了。”
周清梨靠在那儿,自下而上地打量他,也没和他计较他眼里只有爹没有姐姐,而是抬起眼睛歪头看他,“好久不见,弟弟憔悴不少啊。”
周越添像是听不懂她的阴阳怪气似的,转过头朝着她一笑,“都是为了公司。”
靠在沙发边上的周清梨动作一顿,笑容凝在了脸上。
落在黑裙上的手指轻轻晃了晃,抬眼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父亲,脸上也是明媚的笑,“这么忙可得注意身体啊,别累坏了。”
周父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鼻梁上架着眼镜,略微浑浊的目光扫过周越添,面无表情道,“确实憔悴了。”
周清梨抬起手,手肘压在腿上,手指支着下巴,重新看向了周越添,“看来公司很忙啊~我说呢,今天这咖啡都不行,没有楼阮泡得好,我都喝不下去。”
“楼阮呢,她去忙什么了,我也好久没见她了,还怪想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