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白指了?下窗外,“看见这?座庄园没有?我?念书时都?住在这?。”
嗅到了?一股浓厚资本?味儿的于祗立马就来了?精神。她转着小?脑袋环视了?一大圈,最后目光定格在江听白脸上,“你到底是读博,还是休假来的?”
江听白拿起?一条车上的毯子裹住她,轻描淡写的,“这?是江家在英国?最不起?眼的一处房产。”
她的裙子被?水渍湮满,不能再穿。
江听白抱了?她下车。已经得到通知的管家明叔站在门口迎接。
于祗在江听白怀里冲他问好,“很多年不见了?明叔,你一直都?在牛津吗?”
明叔笑着点头,“我?更多时候在波尔多,打理江家的酒庄生意。”
庭院里的石子路修得不平。从?正式庄严的门头进去,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江听白抱着她,并不敢走得太快。
植被?茂盛的花园里,一株枯了?很多个年头的柳树挨着松木,也许是特意不砍去的,颜色也被?烘成郁郁沉沉的灰绿,像随手一截的英剧里,冬天灰蒙蒙的背景图。
于祗被?江听白抱进卧室时感叹了?句,“原来也不是都?像唐顿庄园那么美啊。”
江听白把她放在沙发上,“英国?的冬天很长,一年到头都?在下雨。总的来说就是一个偏阴冷调的城市。”
于祗小?声嘟囔,“在你眼里哪有什么好东西呀。”
明叔已经把他们的行?李箱推了?进来。他敲了?敲门,“小?少爷,十二点用餐可以吗?”
“可以。”
江听白先?给她擦了?一遍身上,帮她换了?条长裙。等她在洗澡的时候,于祗一个人在这?栋楼里乱转。
她撞进了?他的书房。桌面上还堆着一摞他的研究材料,大概明叔不懂,也不敢让人乱动,可并没沾上一片灰,应该是有佣人常年在这?里负责打扫。
于祗的手指划过?他的书架,在一堆专业书里,抽出本?格格不入的奥数题集来。她刚翻开一页,就抖出张照片来。
照片上拍到的人很多。有陈雁西,江听白的二伯母和七姑八姨。她想起?来,这?是他们结婚的第二天,在江家的宅子里。
于祗穿了?件烟红色的旗袍安静坐着,江听白就坐在旁边沙发扶手上,比她高?出一截,她正看着说话的陈雁西,而他低头注视她,神色温柔地抚着她的发顶。
她从?来没看见过?江听白这?个眼神。就算在最亲密的一些时刻,江听白也不这?么看她,他甚至回避和她对视。总是看不了?几秒,就要伸手来盖住她的眼睛。
可在于祗看不到的地方。江听白眼里盛着的火把,亮得像是能照见大半空旷寂静的荒野。
“于二。”
走廊里传来江听白的声音。他在找她。
于祗放下了?书。江听白听着动静寻过?来的时候,她倒垂着手把照片摆到他面前?,“这?什么?”
江听白皱着眉啧了?一声。他又夹回了?书里,“别动,我?夹书的书签子。”
于祗眼看着他放回了?书架上,“你买不起?书签了?吗?用这?么个不值钱的。”
不值钱?
江听白不屑地闷哼了?声,“你知道为它?花了?多少钱?”
江念当时用这?张照片讹了?他六百万。她不去打劫真屈才了?。江听白洗了?很多张。最大的一张摆在新加坡郊区的别墅里。
于祗好奇心很重的,“多少?”
“去吃饭。”
江听白牵着她走下楼,“这?房子年头太久,你不要在这?里乱走。”
于祗很乖地点头,“我?们明天就回去吗?”
“该回去了?。”
*
于祗到北京后,足足倒了?两天时差才缓过?来。
这?段时间积下来的,等待她处理的事情堆满了?办公桌,加上最近经手的案子多,她接连一个多月,都?加班到八九点钟才回家。
到后来江听白不放心,每天亲自来接她下班。
于祗疑心他这?样闲,“你哪来这?么多时间?”
江听白单手打着方向盘,“我?就一个媳妇儿,再忙也得照顾好。对不对?”
他插科打诨地糊弄了?过?去。
而没有告诉于祗的是,他从?回来后就向董事会交了?辞职报告,表示自己因为身体?原因,不适合再继续担任寕江集团的总裁。
这?份荒谬的辞呈没人敢受。很快就转送到了?江盛手里。
那天江盛站在廊下,隆叔捧了?鸟食在他旁边,笑呵呵地看他逗鸟玩儿。陈雁西正打电话,安排她日常打理着的公益基金的会议日程,不时就停下来抱怨一句,说她不想管这?么多事。
“在你们那群太太当中,”江盛还幸灾乐祸,“您地位最高?,不管谁管呐?”
可这?一份其乐融融就到辞呈递过?来的那一秒钟为止。
江盛满脸惊惶地看完,“这?是他本?人亲笔写的?”
金理事点头,“对,小?少爷说他心脏不好,再干下去怕会短寿,请董事长自己来操持。”
说完他看着江盛山雨欲来的脸色。金理事自觉往后退两步,强调说,“这?是江总的原话,他让我?一字不差,就这?么转达给您。”
江盛把辞呈揉成团大力掷了?出去。他叉着腰骂道,“我?说这?个月来,请他回一趟家也不回,打电话也是说两句就挂,他想干什么他!”
说完又连骂了?几句不孝子。
陈雁西从?地上捡起?来,打开一看,字迹工整、笔走龙蛇,还真是她儿子的亲笔。
她抖动两下纸张,“他这?是在和我?们打擂台?就为了?于祗的事。”
“还能是为什么?你说是为什么!”
“当然是为了?他的命根子!觉得我?们逼着于祗和他离婚,是欺负了?他的心肝宝贝。他怎么不想想,自己对江家有多大的责任?我?早说了?,他就是个混账羔子!”
江盛连续吼完这?几句。身体?已经支撑不住地要往后倒。
金理事和隆叔赶紧扶稳了?他。江盛把他俩都?推开,“他以为我?管不了?是吧?小?隆,你去把我?的西装拿来。”
“换身衣服,我?们去集团。”
陈雁西也忙去劝。她一下下顺着江盛的胸口,“你还能行?吗你?别逞强了?,我?把他叫回来。”
“你不许叫。”
江盛大力抢下陈雁西的手机来,“这?回你求了?他,以后都?得听这?个不孝子摆布。再说他的脾气,你也叫不动他。还白讨他的臊。”
陈雁西意识到这?回她儿子是认真和他们杠上了?。
她急得不知怎么好,又想不出这?是哪里来的祸端,只能试探性地问,“是于祗在他面前?说什么了??”
江盛晃了?两下手,“不大像。要是于祗打算告诉他,还至于等到今天发作?”
他推了?一下陈雁西,“你现在问这?些还有什么用?快去给我?拿衣服啊!”
陈雁西用力斜了?他一眼。心道,真是不知道自己几岁了?,快去吧老东西,用不了?一周就要去抢救。
她拿定主意。这?样下去不行?,她得去劝一劝。
江盛带着人到集团的时候。江听白正召集了?各部门负责人开会,把近期的主抓工作做了?最后的布置。
开到最末尾的时候,江盛就进来了?。江听白让出主席的位置给他坐,面向众人,严整地说,“以后由董事长继续带领大家,在未来的道路上再创新辉煌。”
说着自己鼓起?掌来。底下人也忙站起?来鼓掌。
这?阵仗把江盛气了?个倒仰。
江听白回了?办公室命萧铎收拾东西。陈雁西也赶了?过?来,她把包一扔,板起?脸坐在总裁办公室的长沙发上,也不说话,就那么坐着。
江听白看她这?样,他也懒得开口,只不时提醒萧铎,“把这?只笔也拿上。”
萧铎在这?种状况下,他实在站不住,清了?下嗓子说,“江总,夫人都?坐好久了?。”
江听白没有戴眼镜,他眯起?眼睛看了?看,“那是我?妈坐那儿?我?还以为谁把尊菩萨搬办公室来了?,半天也不动啊她。”
“你眼里还有长辈吗你?”陈雁西指着他质问道。
江听白摇头,“那还真没有。”
陈雁西被?他气得直抚胸口,“大热天的,非要气死你妈才满意是吧?让你们离婚,那是为了?我?自己吗?还不是为了?你们江家!”
“那您还挺仁义?的,”江听白一副油盐不进的郎当样儿,“毫不为己专门利人,这?精神值得歌颂啊。今年感动中国?人物评选要没您我?不看。”
“......”
陈雁西硬是咽下了?这?口气,“你就说你到底要怎么样?难不成还要我?和你爸舔着脸,去给你媳妇儿赔礼才行??”
他拿起?几本?书放进箱子里,“我?觉得应该,而且最好能正式一点,您的意见呢?”
陈雁西一肚子火没处发,“这?么说你就是不肯离婚?你是继承人,又是独子,哪里能由着性子一味胡来!”
江听白抱着箱子走到她面前?,“这?些年我?拼死累活的,没有歇过?一天,对得起?你们了?,这?个长子就当到这?儿。有空您回趟宁德老家,把我?的名儿,从?族谱上划了?去也行?。生孩子的事你们找别人吧,我?帮不上忙,再不然你和爸夜里加把劲。”
萧铎简直怀疑自己的听力,陈雁西仗着娘家和丈夫的势在京里横着走了?这?些年,有谁敢这?么和她说话啊?
陈雁西被?他气得直跳脚,“你真是色迷心窍了?你!那个于祗就有这?么好?”
“怎么还在把责任往于二身上推?永远不检讨自己,她生不出孩子是她想这?样的吗?不安慰她也就算了?,还逼着她和我?离婚!当我?和她走到今天很容易?就这?么把人给我?支出去了?!”
江听白把手里的纸箱一股脑儿全砸在了?地上。
一想到于祗因为他们几句话,非要和他离婚,在杭州外公家,她躲在浴室里哭得那个样子。她以为隔着扇门,放出几道水声他就听不见,她怎么也不想想,这?么久他都?在做什么呢?江听白哪有一刻不在注意着于二一举一动的?
他就站在浴室外面。那些在喉咙里压不住的哭声,伴随着水流滴答,一下,又一下,像落在他心里头似的,淋得他从?头到脚都?凉丝丝的。
他一直在等。等着她哭够了?,清醒了?,自己走出来说,我?不想和你离婚。可于祗没有。她擦干了?眼泪,出门来还是神志不清,接着说胡话气他。
而他只能靠站在窗台边,背对着于祗抽一口续命。
想到这?里。江听白一身的火气都?冒出来了?。
陈雁西浑身都?在颤,她晃着手指,“好!好样的!这?才是我?养出来的亲儿子!”
打那天起?江听白真就没再过?问一切公务。
江盛被?架在山顶上雾里看花太久。要他制定发展大计还凑活能行?,可具体?落实在每一个亟待实施的项目上,他连程序都?搞不大清楚,也不好真全丢给底下那些老臣,集团权力绝不能分散开,必须紧握在手里。
也不单是江盛累,各海外分部、各分公司和总部的高?层,都?是敢怒不敢言。以前?和江听白汇报工作,五分钟就能说完,三分钟就能得到他精准的反馈,再分派下去执行?。江总的工作效率是出了?名的高?。
换了?江盛就完全不一样。五分钟只能说个开头,因为每说到关键,就要停下来和这?位董事长理清关系、解释专业名词,没有半个钟头请示不出个结果来。
寕江集团在江听白手里运转了?五年。也不说完全离不得他,但至少,没有他在很多项目都?难以为继。
但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江盛年轻时也是商界里强权式的人物,而且他身体?没有问题,年年体?检报告都?没什么新花样。他要是真拿出决心来,未必就厘不清这?些关系,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这?么简单的道理,陈雁西一清二楚,江听白自然也明白。
被?这?一军将到的只有陈雁西。
江听白停职到现在,京中已经有不少人收到了?风声,私底下传得很难听。说是太子爷不知做错了?什么事,闹出风波来,江盛已经动了?心思要另选继承人。可江家才一个儿子,哪来别的什么人选?
就这?么着,关于江盛在外面养了?女人,甚至生下了?更讨他欢心的私生子的流言,一日比一日传得更广。飘到陈雁西这?里时,已经编排过?好几轮。她是有苦说不出,索性闭门谢客,不再和人来往了?。免得再把自己气个半死。
陈雁西从?来是最看重颜面的,可这?一回,老脸都?被?她儿子摔在了?地上。由着那帮她平日看不上的人说她的闲话。
江听白听说这?些的时候。正和龚序秋他们,在章伯宁新开的茶楼里打牌,身边立了?两个殷勤的置业顾问。
他打出一张A,“地点就选在东郊吧,最重要的是绿地面积一定大,买下来后多种上些墨西哥玉米草。这?种草的汁水多,蛋白质含量高?,正适合用来放马。”
龚序秋掸了?掸烟灰,“你房子还不够住啊?还要去东郊买别墅。”
江听白说,“我?在柏林给于二买的马快到了?,她那么一点大的破房子养不下。”
“您买这?房子,是给马住的?”章伯宁张大了?嘴问。
他觉得自己已经算败家了?其实。但山外还有山。
江听白喝口茶,“你偶尔想去住也成啊,我?不收你房租。”
“......”
第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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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婚
Chapter
85
地产公司的两位置业经理?得了江听白的令,
带着两三页记录的密密麻麻的要求下了楼。
龚序秋问起来,“我怎么听说,你这位集团太子爷,
已经被废了?”
“我自己主?动要求停职,每天为了江家累成三孙子,他们还跟我比比划划。”
江听白点了一支烟,就这么随手?散漫地一扔,
把?打火机丢在桌上?。
章伯宁也想知道前因后果,
“咱爸没?有第二个儿子吧?我妈怎么说,
你有个没?成年的小?弟弟,
要和你争家产。”
江听白无所谓地吐了口白烟,
“他可以有。”
随即他看了眼手?机,江盛给他来电话。虽说父子俩在斗法,
但集团大?局为重,
一些该交代的,有必要提示风险把?控的地方,
江听白还是一字不落地说给江盛知道,尽职尽责。
事?情再大?也不过是闹意气?,
项目出了差错,
损失的是集团的利益。江听白手?里还握着13.67%的股份,
少挣或者?不挣,
他也亏。
江听白丢了牌,手?里夹了支烟,
慢慢踱到了二层阁楼的露台上?去接。
没?多久,
于祲和周晋臣有说有笑地走?进来。
龚序秋命人给他俩倒茶,
“真是要大?婚的人了,看着都春风满面的。”
说到结婚。周晋臣不大?信地提起一桩事?来,
“前天跟简静的姐们儿吃了顿饭,我说,她这个价码的居然没?有谈过恋爱?”
他近几年也没?怎么在北京,很多事?都不知道,算是了解一点也都不详细。
“都她那帮姐们儿说的吧?一个字都别信,她们是有组织、有演技的,”曾经上?过当的,很有经验的龚序秋脱口而出,“就说那闻元安,我们两家走?得多近呐,手?心手?背啊,但我跟她打听你妹妹陈晼,你猜她怎么说?”
“元安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