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在国际部这边。】
没有人提起郭凡,
她们更不会去谈于祲。就算闻元安对于祲感情再深,
也不会挑在闻方旬刚醒,
人还不太精神?的时候,去和她爸争辩,
嫁给于祲不比嫁给郭凡差。何况双方都已经?散了成婚的消息,
早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除非闻元安真的忤逆到了连父母都不要的地步,弃整个闻家于不顾。可她偏偏又?不是这样?的人,
她的心?比谁都重。命运把她推到了这里,她就在这里立地成佛。
就像闻元安发在ins里的一段话:【也许在十?年八年以后?,
我的脊骨被风摧断,
像一只被人抓在手里,
却渐渐掉下,
从高空坠落的风筝。连当初放飞我的人都不再要我,掉在地上,
过路的人踩上一道道沾着泥水的脚印。但那有什么关系。我只会记得。我已经?离我的梦想那么近。】
她说。她只会记得她已经?离于祲那么近。
说起来其实很让人绝望,
好像所?有的女?孩子对圈子里婚事的态度都有一个共识:她们终其一生的归宿,
无非是将自己的思想、主见?、眼界打薄,再打薄,
直到身体挤进狭窄幽闭又?局促逼仄的空隙里,成为垒砌家族繁盛、延续百年的一块砖石。
就连陈晼这样?张扬快意的个性,在离婚之前,也因为忌惮龚家的名望忍了她婆婆多年,明里暗里不知道受了多少?刻薄和阴阳怪气的羞辱。
刚结婚的那一年,嚣张了半辈子的陈晼根本受不了高墙大院里那些繁琐规矩,受不了章蔚没完没了、时时刻刻的挑剔,每次找于祗出来都要跟她诉苦,说到最后?一定会哭起来。
所?以简静大巧若拙的心?态,总让于祗觉得,这个看起来不太聪明的姑娘,她其实比谁都来得要更聪明。
于祗的头越来越晕,沉重得连转动一下身子,都感觉像是会昏过去。她放下手机,听?着浴室里传来的水声,倦乏地睡了过去。
江听?白发觉于祗的体温不对劲时,窗外夜色正浓,接连阴翳闭空了好几日的东京,已隐约有半爿明月排云而出。他睡了又?醒,餍足又?再睡过去,像个刚尝了禁果的男高中生一样?,精神?和睡眠都不受大脑控制,全交给了荷尔蒙和多巴胺。
他低头闻着怀里温热绵长,带着甜香的呼吸,忍不住含着她的唇瓣吻一会儿。于祗睡着了也很听?话。对他千依百顺,迷糊地感觉到江听?白在吻她,就微微张开一些,包纳住他的舌尖和滚烫。江听?白每次都进入的很顺利,他知道她很累,没折腾得太厉害。可这样?缓而慢,反而让他觉得难以忍受,连呼吸都紧紧抿成一道线。
只有喉咙里压抑不住的喟叹出卖着他的情动。
江听?白的眼睛闭了好一会儿,才喘息着睁开,久久看一眼东京的暮山风声。他住了六天?,也没觉得这一处的景致这么好。忽然脑子里冒出一句不能更矫情的话——“任凭星河银汉再怎么辽阔了一百多亿年,我也必须看她一眼,才能被天?光照见?。”
他只想了想,就一身鸡皮。还好于祗没有醒,说给她听?,她一定会笑岔气。
后?来他又?睡过去,再来就是被热醒。身边紧贴着他睡着的于祗,体温明显升得很快,他抬手摸了下她的额头,是灼手心?的烫。
江听?白拍了拍她,“于二,于二?”
于祗晕晕沉沉地嗯了一声,她想醒,但是眼皮沉重,凭她的力气睁不开,“疼......”
江听?白问她,“哪儿疼?是不是头疼?身上呢?”
于祗摇了摇头。说不上来,好像哪儿都疼。
江听?白很快起身,去浴室里绞了一条毛巾敷在她的额头上,他给东京分部的负责人罗乘打电话,“请一个你?熟悉的家庭医生来安缦,立刻。”
罗乘忙着收购的事情,几天?都没怎么阖眼,好不容易这一晚得个好眠,又?在凌晨四点接到老板电话,只有披衣起身,打给三田医院的大夫,拿平时的交情和重金酬谢说动他出一个急诊。
彩子也被他吵醒,“出了什么事?”
“江总的夫人生病了,”罗乘拿上车钥匙,转头安慰彩子说,“你?好好在家休息。”
彩子叮嘱他路上小心?开车,“晚上去松川接夫人,看第一眼就觉得她漂亮又?羸弱,她以为我是你?助理。”
她送罗乘出门,又?说,“即使?这样?也要跟来,他们夫妻感情很好。”
罗乘说,“我不知道,江总不喜欢下属聊他的私事,你?快回去。”
在医生到酒店之前,江听?白给于祗穿上了件浴袍,她太瘦,穿在身上松松垮垮,还总说着热要解开。
江听?白抓住她乱动的手,“听?话,你?发高烧,不能再着凉了。”
于祗最后?在这片高热中找到了一丝清凉,她把脸贴在江听?白胸口,舒服地蹭了两下,“不听?,你?凶了我那么多年,我不听?。”
江听?白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我凶你?什么?”
于祗先说了她印象最深的两样?,“要我从树上跳下来,还吓唬说放狗咬我。”
“那可不是虚张声势,”江听?白不时摸一下她的额头,冷峭着眉眼纠正她说,“你?再跟我磨蹭,我真的会松手。”
于祗鼻子里逸出娇憨的一声,“哼,就知道。”
江听?白自认为很有理的对她说教,“你?的胆子太小了于二,要是连只被拴住的警犬都能拦住你?,以后?什么槛能迈过去?”
她半阖着眼,烧得浑身火一样?烫,再没了平时的知性讲理,于祗缠着他,“我为了来看你?,都生病了,你?还要教训我。”
江听?白仍旧一口咬定,“这是两码事。”
于祗捂起耳朵,她吱哇乱叫,“啊啊啊!你?根本不爱我,别说了。”
他把她的手拿下来,失笑道,“好,是一码事。我犯的错罄竹难书,我恶贯满盈,我罪孽滔天?,我怎么那么混呢我。”
“你?骂得都对,就是我想说的,”于祗又?眯着眼笑起来,脸靠回了他怀里,“真好,你?又?爱我了。”
江听?白:“......”
罗乘开车到都港区三田一丁目四番接了医生以后?,就奔了安缦而来,他到的时候,江听?白正在给于祗喂水。
天?晓得他这顿水喂得有多难。何况他没多少?照顾人的经?验。
江听?白想要放下她,好拧开几瓶矿泉水倒进烧水壶,但于祗不依,她一直要黏在他身上。江听?白稍微一有松开的迹象,她就死死环住他的腰,“抱,要抱。”
江听?白哄着她,“我去拿两瓶水来,烧开了,再来抱你?好不好?”
于祗干脆了当地摇头,“不好。”
没办法,他只有抱着她走过去拿水,三根手指勾住两瓶水,耍花腔式的手法拧开来,倒进烧水壶里,还腾了只手抱女?儿似的托着于祗。
等水烧好了喂她喝的时候,一会儿皱着眉嫌烫,江听?白多吹两下吹过了头,于祗又?楚楚可怜地抱怨说,“你?给我喝冷水么?”
江听?白从来没这么伺候过谁。他无奈地吸一口气,又?认命地吐出来,然后?拿勺子舀起一点水,只吹了一下半,“乖,来张嘴,我保证不冷不热。”
医生很快量了体温,三十?九度七。宫本医生说,“是急性重感冒,打一针会好的快一点。”
于祗的日语不是太好,在江听?白和医生两个人叽里呱啦的交谈中,只听?懂了要打针。她立马就揪住了江听?白的领子,不住地摇头。
江听?白的侧脸贴上她的额头,轻轻地安慰她,“我知道,我知道。”
他对宫本医生说,“她从小就有输液反应,曾出现过休克的情况,不能打吊针的。”
宫本医生想了一下,“肌肉注射呢?”
一般来说有输液反应的病人,都会采用肌肉注射的办法。
于祗的手立马挥舞起来,划船一样?,“疼,屁股针太疼,不打。”
江听?白把她的手爪子固定住,他倒不是担心?于祗疼,是怕了她打针,“还是开点退烧药。”
那年于祗在上海读高二,寒假一回北京来就病了。当时于祲和江听?白在实验室里,接了一着急忙慌的电话,喊起来说,“什么!你?说织织休克了,在抢救?”
于祲说了句要命就跑出了实验室的大门。
江听?白不记得那天?他是怎么打给司机,坐在车上是何等害怕,又?是怎么到的医院,如何一步步上楼找到的手术室大门。
他只知道到现在,偶尔去医院,看见?手术中这三个通红刺眼的字,多看两眼,还是会心?脏急剧收缩到冒冷汗。后?来于祗脸色惨白地被推出来,忙不停的于家人才看见?他靠在走廊的墙壁上,明容招呼他坐,江听?白灰败着脸色,摆了摆手就走了。
那个下午他坐在医院的花坛边抽了一整包烟,一根接一根,直到指尖不再发抖,心?律恢复到正常水平。
于祲出来的时候看见?他,坐在他旁边松了口气,“吓死了,我妹妹一条小命,差点完了。”
江听?白缓缓吐出一口烟来,半晌才道,“知道,里面躺着的,也是我的命。”
于祲摇了摇头,“我说江公子你?别太爱了。”
于祗还在旁边补充,她伏在江听?白耳边小声嘀咕,“老公,让小日本子拿狠一点的药。”
江听?白:“......”
发个烧脾气大起来,你?素质也没了是吧?
宫本医生开完药就走了,留下了名片,“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我。”
罗乘又?把他送了回去。
江听?白拿温水喂她吞下药片,于祗哇地一声说好苦,他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哪个要你?穿那么一点衣服的?”
第66章
[VIP]
纸婚
Chapter
66
于?祗吃完药后?没多久,
终于?渐渐地消停下来。想是也闹得累了。
江听?白把她拍睡着以后?,再小心把她放回了床上。他给?于?祗盖好被子,甩了甩已经酸痛不堪的两条胳膊,
抱了她一个多小时没松过,手都要?废了。
他刚起身要?离开,就被于?祗捏住了手指,她软声说,
“你别走。”
江听?白亲了一下她的脸,
“我不走,
去洗个澡来陪你睡觉。”
于?祗这才撒开他。
江听?白去浴室洗澡,
才刚于?祗把他弄出一背的汗,
丝绸睡衣贴在?身上凉凉的,让人不舒服。
他走到窗台边抽了一支烟,
没吸两口?就低笑起来,
于?二真正像个孩子的时候不多,今天算最不讲道理又失了体统的一回,
大概连她六岁时矫揉造作出的端庄样都比不上。
但是他喜欢。好像生下来就注定拿她没办法。
江听?白想起来他爷爷总喜欢骂江益和他是逆子叛孙。他二伯是最像爷爷的人,秉节持重,
老成?练达,
又有一身桀骜骨,
谁也左右不了他的事。小时候教他读书写文章,
他偏不干,说长大要?像大哥一样帮衬集团,
等到他大伯出了意?外?后?,
让江益打理集团,
他偏偏要?去拿笔杆子。总之你指东他打西。
等江听?白长大,他爷爷又常气得说他是小讨债鬼,
就是上天派来专门和他作对的。如果不是孙辈里只有他这么一个喘气的男丁,江听?白会不会回国都不好讲,八成?娶了于?祗之后?,就带着她留在?牛津教书也有可能。过着简单冲淡的日子。
千变万变,于?二是不论如何一定要?娶的,这是根红线。她也是他的小讨债鬼。
江听?白掐了烟,他掀开些被子躺进去,上半身没敢全睡下去,他靠在?枕头上,一只手绕过于?祗的颈侧将她虚拢在?怀里。她现在?还没退烧,他得时刻关注她的体温。
一直到早上八点多,江听?白第?三次给?她量体温时,她的烧才退下去,他侧躺着,用下巴探了下她额头,已经是一片冰凉。
江听?白略放了些心,把温度计放好,打了个电话?给?萧铎说,今天上午视察工厂的行程推迟到下午,才完全躺下来,抱着于?祗一起入了睡。
快到中午时于?祗才醒过来,她只是很轻地挣了一小下,江听?白就睁开了眼,他下意?识地收紧了怀抱,把她摁回胸口?,“还难受吗?”
于?祗轻轻说,“身上疼,像被人揍了一顿。”
江听?白挪动?了一下肩膀,“你才退烧,再多休息一阵就好了。”
他低沉的声音里有浓重的倦怠感。
于?祗安静了好一会儿,仰起头来问?,问?得很讨巧,“你照顾我整夜?我没有很吵吧。”
江听?白看了她几秒,不得不说,还是这副模样更得他欢心。她所?有的样子里,他最爱一个乖。他俯首吻住她,接了一个冗长又平和的吻,吻得于?祗伏在?他手臂上气喘吁吁。
他给?她拍背,“我不好,忘了你还病着。”
于?祗倒不是因为这个。她摆了摆手,“我感冒了,你也不怕被传染。”
“既这么说,你现在?就惹给?我,正好我不想管事。”
说着他压着人就往被子里钻,不管不顾地吮吻着她的脖子。
“江听?白!”于?祗好半天才从他的禁锢里伸出手。
江听?白把她捞起来抱在?怀里,于?祗枕着他一只手,不停地抚着胸口?喘气,他的手一下下为她顺着头发,“喊的声音还挺大,小日本子的药有点用。”
于?祗反而问?,“你怎么那?么不尊重人?”
江听?白咦了一声,“我是学你的,昨晚你就这么叫。”
“不可能吧?我这么没礼貌,”于?祗惊讶地捂一下嘴,“对方没有生气吧?”
江听?白亲了亲她的鼻尖,“你得感谢宫本医生听?不懂中文。”
“那?也是烧糊涂了。”
于?祗粗粗回忆了一下她所?接触过的日本同学,包括在?东京大学交流和耶鲁读研时碰到的,有一个算一个。大部分学生的性?格,概括来说就是——谦逊随和又野心勃勃。他们待人彬彬有礼,骨子里就不爱给?朋友添麻烦,非常注重细节,但对人生、职业道路又有无比清晰的规划,并且为之付出所?有。
她歪了一会儿困劲又上来,“我见过的日本人都很好,除了三井江听?白打心底里不屑,提起这名字他就来气,“那?玩意?儿能叫人?”
于?祗很好听?的嗯了一声,打算抱着他的手再睡一会儿,但又猛地清醒过来,“你怎么知道我在?说谁?打哪儿认识的三井江听?白错开她惊疑不定的目光。他闪烁其词,“什么、什么三井,我家后?院就一口?井,宣统年间的。”
“别跟我打岔,快点告诉我,”于?祗半撑着坐了起来,她双手捧住江听?白的脸,把他的视线转回来,“你认不认识三井江听?白摸了一下鼻梁,“揍过这小子算认识吗?”
于?祗已经猜到大概,她强忍着心跳如擂鼓,“你为什么揍他?”
江听?白说,“你该问?他为什么对你动?手动?脚?”
事情?过去太久,加上不是什么很愉快的经历,于?祗早忘得七七八八,只记得三井君很跋扈,拦在?教室外?面,非要?请她去晚饭,不去就堵着一屋子人不让放学。可于?祗跟他去了以后?,他喝不了两杯就又原形毕露,手也不太规矩起来。
有几次于?祗都是借口?上洗手间讨回宿舍的。好在?那?时交流已近尾声,她交完论文就匆忙回了京,连欢送交换生的典礼都没参加。
于?祗垂下眼眸,“也没怎么动?,我都躲过去了。”
说完她又抬起头来,清亮的眼神一瞬不错地盯着他,“你那?会儿人在?伦敦,从哪儿知道这些?你还知道我什么事?”
江听?白蒙了蒙她的眼睛,“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