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类别:游戏动漫 作者:丁汉白 本章:第12章

    纪慎语学舌:“黄豆、云腿、青瓜、生鱼片。”

    服务生赶忙说没有生鱼片,丁汉白哭笑不得,饿意浓重,懒得较劲。等菜的工夫两个人俱是沉默,菜一上来更是无话。

    浅口大碗,丁汉白下筷子搅拌,把炸酱面条搅得不分你我,把菜码拌得看不清原色,再夹一块甜皮鸭,大功告成,往纪慎语面前一推。

    无声抢过另一碗,拌好终于开吃,在家时他和纪慎语挨着坐,现在是守着一处桌角。闷头吃了会儿,旁边的吸溜声变大,余光一瞥,纪慎语吃成了花嘴。

    昨晚心虚没吃好,纪慎语早饿了,一口下去觉得滋味儿无穷。他以为不过是碗黑黢黢的面,却没料到浓香但爽口,一吃就刹不住。等饿劲儿过去速度慢下,他又夹一块甜皮鸭,吃得嘴上酱黑油亮,伸手够纸盒子,才发现餐巾纸掏空了。

    “服务生——”他没说完。

    丁汉白总算寻到破冰的机会,伸手揩去纪慎语嘴上的东西,把指腹沾的又黑又油。他趁纪慎语发愣,低声说:“跟我和好。”

    餐巾纸补满后,他抽一张擦手,擦完手臂垂下桌,指关节微蜷。似乎指尖的细纹都惊讶,那嘴唇怎么那样柔软,生怕用力一点就会擦破。

    回神继续吃,碗里多了根芦笋,余光太好使了,把纪慎语悄么声的窥探看得一清二楚。他垂眸问:“我这样的,在扬州真要扔瘦西湖喝水?”

    纪慎语又来转移话题:“印章雕什么,花开富贵怎么样?”

    丁汉白嗤之以鼻:“俗气。”

    “那灵猴献寿?”

    “我过完生日了。”

    “竹林七贤?”

    “半掌大雕七个人,小人国啊?”

    丁汉白噎得对方收声,也安静下继续吃面。

    回家路上等红灯,纪慎语看见拐角有老太太卖黄纸,他今天高兴、生气,此刻酝酿出一股伤心。丁汉白循着他的目光看去,直接将车靠边停下,让他去买两包。

    纪慎语后半程抱着黄纸和元宝,快到家门口时问:“师父葬在扬州,我买了有用吗?”

    丁汉白说:“难道许许多多在异乡的人都不祭祀?明晚找个路口烧一烧,说几句,纪师父会收到的。”他说完想一想,明天下班没应酬,可以带对方去。

    纪慎语却说:“那我找小姨带我,顺便问问她喜欢手镯还是手链。”

    丁汉白改口:“……嗯,你看着办。”他感觉又被辞退了,深呼吸劝自己笑一笑,乐得清闲有什么不好。拔钥匙下车,一口气呼出来终究没忍住,骂了句“白眼狼”。

    第二天大家都上班,姜采薇应下纪慎语的请求,约好晚上去烧纸。丁汉白工作日向来不高兴,沉着脸不理人,走之前揣一瓶茅台。

    姜漱柳拦他:“上班带瓶酒干什么?你还想喝两壶?”

    丁汉白说:“我给领导送礼,我想当组长。”

    他最会对付他妈,挣开就跑了,一路骑到文物局,藏着酒工作一上午。午休时间立刻闪人,崇水57号,酒也带了,他要看看真正的哥釉小香炉。

    胡同串子让他好一通找,各家院子虽然破,飘出来的饭倒是香,终于找到大门,丁汉白卯足劲儿吆喝:“收破烂儿嘞——收旧油烟机——”

    余音没来及绕梁,张斯年攥着花卷冲出来:“哪个王八羔子从我门口抢生意?!欺负残疾人,我到残联告你!”

    定睛一看,看见丁汉白拎瓶茅台立在门口,像败家公子哥走访困难群众,一分关怀,九分嫌弃。这公子哥阔步而入,环顾一周撇撇嘴,后悔没约在外面。

    张斯年扭头进屋:“甭膈应了,大不了回家洗俩澡。”

    丁汉白跟进去,屋内设施老旧,倒还算干净,不似院里那么多废品。他在桌前坐下,自然地开酒倒酒,和对方一碰杯,干了。

    “来块儿腌豆腐下酒?”

    “这不只有土豆丝么?”

    丁汉白注意到桌上的百寿纹瓶,只见张斯年将筷子伸进去,叉出来好几块腌豆腐,带着酸辣的汁水,沾着细碎的剁椒……他惊呆了,这是十万的瓶子!装腌豆腐!

    关键是生存环境如此恶劣,还搞他妈什么奢侈?!

    张斯年说:“他六指梁做的东西只配干这个。”

    丁汉白不知道谁是六指梁,但知道怎么气人:“不管配什么,反正你没看出真伪。”

    筷子一撂,张斯年被捏住脉门,恨不得吼两嗓子消气。他没锁里间,进去翻找哥釉小香炉,丁汉白跟上,脚步声停在门口,连着喘气声一并停了。

    张斯年说:“有真有假,选一件送你,看你运气。”

    丁汉白不爱占便宜,也顾不上占便宜,问:“你是什么人?”

    张斯年答:“跟你有缘分,但情分没到那一步,无可奉告。”

    手中被塞上小香炉,要是没接稳就摔碎了,对方毫不在意,一两万的东西而已,就当岁岁平安。丁汉白来回看,确定东西为真,可房间里那些叫他眼花。

    情分不够,要是够了,也许还另有说法等着他?

    “我该回单位了。”他搁下小香炉,临走给张斯年倒满一杯。张斯年蛮咬一嘴花卷,问他不挑件东西再走?

    丁汉白说:“不了,下次来再挑。”

    下次,情分必须够。

    这一天凉凉爽爽,傍晚还有些冷。纪慎语在玉销记看店,回家后眼巴巴地等着晚上烧纸,结果姜采薇没按时回来,他在石桌旁直等到八点半。

    丁汉白在机器房忙活一通,关灯锁门后从南屋走到北屋,见纪慎语还在等。洗个澡出来,见纪慎语还在等。去书房画画到晚上十一点,准备睡觉了,见纪慎语居然还在等。

    他实在忍不住:“你俩约的半夜去烧纸?胆儿也太大了吧。”

    ===第18节===

    纪慎语说:“小姨还没回来,她说报社加班了。”

    丁汉白这下担心起姜采薇来,取上车钥匙准备去接,走之前接到姜采薇的电话。他从屋里出来,说:“小姨打电话说今天太累,在职工宿舍睡了,不回来。”

    灯泡太亮,纪慎语的失落无所遁形。丁汉白立在门口,人形展牌似的,要是纪慎语求他带着,他就受累一趟,但他不会主动问。

    谁上班不累,凭什么又当后备军,又要上赶着?

    “师哥,你能不能……”纪慎语开口,“能不能借我自行车钥匙,我自己随便找个路口烧一烧,很快回来。”

    丁汉白胡编:“扎胎了,要不你开车去?”他奇了怪了,这人怎么总逆着他思路走?

    纪慎语虚岁十七,开什么车,终于问:“你愿意带我去吗?”

    二十分钟后,丁汉白带纪慎语找了处没交警值班的路口,这个时间行人寥寥,他们在路灯下拿出黄纸和元宝,点燃,凑在一起像烤火。

    纪慎语双眼亮得不像话,但眼神有点呆滞,有点失神。

    “爸。”他叫,叫完沉默许久,“我有想你,可我没办法,我在扬州没家了,你别怪我。”

    丁汉白努力添元宝:“纪师父,他在我家挺好的,你放心。”

    纪慎语就说了那么一句,之后盯着火焰烧成灰烬。他不是个外放的人,在天地间烧纸祭祀,当着旁人的面,他说不出别的,只心里默默想,希望纪芳许能收到。

    烧完清理干净,坐进车中被昏暗笼罩,丁汉白敏锐地听见纪慎语吸吸鼻子。

    哭了吗?他想。

    静静过去片刻,纪慎语看他,脸颊干净,眼眶湿润,泪活活憋了回去。他解开安全带,微微转身冲着对方,问:“抱抱你?”

    纪慎语外强中干:“有什么可抱的,烧个纸,又不是出殡。”

    一而再再而三地没面儿,丁汉白是可忍孰不可忍,把车钥匙往中控台一摔:“我还就抱了!”他长臂一捞,将纪慎语揽入怀里,扣着腰背,按着后脑,对方的鼻尖磕在他下巴上,发凉,嘴唇隐约蹭到他的脖颈,还是那么柔软。

    纪慎语挣扎不开,骂神经病,骂王八蛋,就这俩词来回地骂。

    后来他累了,垂下手,闭上眼。嗫嚅一句谢谢你。

    丁汉白该说“不客气”,可他莫名脑热,竟说了句“没关系”。

    第19章

    男扮女装。

    开学在即,

    丁延寿允许纪慎语撒欢儿几天,

    不必去玉销记帮忙,于是丁尔和跟丁可愈主动包揽,

    表明会多兼顾一些。纪慎语见状便安心歇着,

    不然更惹那两兄弟讨厌。

    “出门?”丁汉白上班前问。

    纪慎语点点头,

    他要去找梁鹤乘。

    丁汉白会错意,嘱咐:“跟同学出去别惹事儿,

    吃吃喝喝就行了。”

    等家里人走净,

    纪慎语钻进厨房忙活出一壶汤,大包小包地奔去淼安巷子。上回把小院收拾一番,

    今天再去换了样,

    他进门见梁鹤乘在院里耍太极,

    只不过动作绵软无力。

    “师父,精神不错。”他自觉进屋拾掇,倒汤时出来问,“师父,

    你是用黄釉暗刻龙纹碗,

    还是用粉彩九桃碗?”

    梁鹤乘大笑:“你少来,

    别拿我寻开心。”

    纪慎语把汤倒入九桃碗中:“你摆出来不就是为了让我看?看完不就是要考?考不过然后你再教。”

    梁鹤乘赞不绝口,既喜欢这口鲜汤,也满意自己聪慧的徒弟。他喝完就问:“我为什么选这两只碗来问?”

    纪慎语答:“龙纹碗侈口外撇,角度小难把握,非常容易出破绽;双龙赶珠纹线条复杂,暗刻不明显所以瑕疵率高;粉彩那只外壁和碗心均有绘画,

    绘画稍一不同就废了。”

    这两只碗代表难度很高的两类,一类有纹,一类有画。梁鹤乘没考住纪慎语,搁下碗又打一套太极拳,许是心花怒放,拳头都有劲儿了。

    纪慎语眼巴巴等学艺,来之前就列出一二三四,要逐个请教。梁鹤乘却一点不急,要见识见识玉石雕刻的精工过程。

    纪慎语反做起老师:“这是鸡血石,我要刻一枚印章。”

    梁鹤乘问:“相比起来,造古董和雕刻你更喜欢哪个?”

    纪慎语想想:“造古董工序繁多,比雕刻有趣儿,但只是单纯仿制,不像雕刻得自己构思,平分秋色吧。”答完瞄准某个花瓶,“师父,你做得最成功的一件是什么?”

    梁鹤乘查出癌症后就没怎么做过了,在家干躺半个月,浑浑噩噩。这点本事后继无人,自己住院治病又倍感孤苦,于是愈发浑浑噩噩。后来想着反正也没几年活头,怎么也得留一两件得意之作,因此攒力做出那件百寿纹瓶。

    他没钱花就从屋里拿一件倒腾出去,不诓买主,只按仿器的价格卖。没成想遇见纪慎语,缘分到了,也可能是老天爷怜悯他,他便把百寿纹瓶送了出去。

    纪慎语听完问:“你之前说瞎眼张也未必看出真假,谁是瞎眼张?”

    梁鹤乘压低嗓子:“他是你师父我的死对头,他瞎眼,我六指儿——”

    纪慎语听乐了:“你把他戳瞎的?”

    这对新认没多久的师徒不干正事,对着脸喝着汤,没完没了地侃大山,笑声不断。但有人欢喜有人忧,丁汉白准备去找张斯年,结果临走被张寅派去出差。

    邻市挖出一个小墓,叫他去跟当地文物局开会,只去一两天。

    丁汉白回家收拾衣服,一进前院闻见香气,是姜漱柳在厨房做饭。大上午怎么回来做饭?他跟着对方朝卧室走,他妈进入姜采薇的房间,他也进去,把那姐俩吓一跳。

    姜采薇面色苍白,嘴角还破着,硬生生挤出笑。

    丁汉白问:“倒休?不舒服?”

    姜漱柳替妹妹答:“嗯,你回来干吗?”

    “我收拾东西离家出走,过两天回来。”丁汉白说着往外走,他妈竟然没理他说了什么。姜漱柳坐床边喂姜采薇吃饭,喂两口停下,给姜采薇擦眼泪。

    “别怕了。”姜漱柳自己也哭起来,“我哄着你,其实我心里也后怕……”

    姜采薇扑姜漱柳怀里:“姐,我身上伤口疼……”

    咣当一声,丁汉白在门外听够冲进来,冲到床边半蹲看着姜采薇:“小姨,你昨夜下班晚,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姜采薇不肯说,他急道:“你只跟我妈说有什么用?你俩抱着哭能解决?告诉我,谁欺负你我去找,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儿?!”

    姜采薇昨天下班晚,她又惦记陪纪慎语去烧纸,就从小巷走,结果遇上流氓。反抗的时候被打伤,万幸的是呼救被另一同事经过听见,才脱险。她昨晚在同事家睡了一夜,上午回来只跟姜漱柳说了。

    丁汉白霍然起身,动了大气,见姜采薇哭得厉害又强硬止住,安慰道:“小姨,你先好好休息,等你情况稳定,也等我回来,再把当时的具体情况告诉我,这事儿没完。”

    姜漱柳问:“别胡来,你想干什么?”

    丁汉白坦荡荡:“那儿挨着报社和学校,保不齐以前就有人遇到过,不管,以后没准儿还有姑娘遭殃。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了,就不能装聋作哑。”

    他说完去收拾衣服,姜采薇没拦住,让姜漱柳拦着,她不是怕被人知道,是昨晚被打怕了,担心丁汉白会出事。

    姜漱柳没动,重新端起饭:“随他去吧,一个不行把尔和可愈也叫上,还有廷恩和慎语,家里这么多大小伙子,还治不了一个臭流氓?”

    纪慎语当天回来时丁汉白已经走了,还留纸条让他打扫机器房,他可算逮住机会,捏着钥匙立刻进去,放心大胆地观摩。

    满柜子好料,分门别类,还有一些出胚的物件儿,都是丁汉白平时没做完的。纪慎语打开一只木盒,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八枚青玉牌,多层剔刻,内容是人物故事,八枚正好讲完。故事落在五厘米大的玉牌上,极其复杂,贩夫走卒亭台楼阁都描绘得详细,线条如发,他自己就算有这番耐心,也达不到这个水平。

    最后擦机器,纪慎语一丝不苟地完成清洁,锁门时听见一声巨响,前阵子被丁汉白踹翻的富贵竹又被姜廷恩碰飞了。

    “纪珍珠!”

    纪慎语已对这称呼免疫,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姜廷恩蹿来:“我找小姑检查作业,她居然睡了,还不让我进屋,后来大姑把我骂一顿,让我这两天都不许打扰小姑。”

    纪慎语一听担心道:“小姨是不是病了?”

    姜廷恩说:“病了才需要人照顾啊,她平时病了都是使唤我。”说着停下,“我觉得吧,她也适龄了,会不会谈恋爱未婚先孕了?虽然没听过她恋爱……”

    纪慎语大骂:“你有病吧?整天像个傻子似的!”

    姜廷恩就是株墙头草,平时唯丁汉白马首是瞻,丁汉白不在,谁忽悠两句就跟人家走,好不容易自己分析点东西,还被教训一通。

    第二天纪慎语起个大早,在前院等候整整两个钟头,姜采薇终于露面了。他心一揪,本来以为对方只是不舒服,怎么脸上还有伤口?

    “慎语?”姜采薇面露尴尬,“这么早,有事儿吗?”

    纪慎语说:“我有块鸡血石,想给你做件东西,你喜欢手镯还是手链?”

    姜采薇随口说手镯,说完又回房间了。纪慎语不好跟着,但发觉对方走路都一瘸一拐,更不放心离开,冲上去:“小姨,你到底怎么了?”

    姜廷恩也从旁屋冲出来,光着膀子:“小姑,你想急死我啊!”

    姜采薇没有真的被流氓侵犯,觉得抓人也无法严惩,可现在一个两个都装了雷达似的,急吼吼问她。她也懒得再瞒,索性将那晚的事儿说了。

    屋里叮铃咣当,被姜廷恩暴走撞翻好几样,纪慎语则杵在床边,愧疚地说:“对不起,都怪我让你带我烧纸,不然——”

    姜采薇打断:“这样寻根溯源傻不傻?谁也没错,要怪就怪那流氓。”

    很快,全家都知道了,姜廷恩家里也知道了,他爸姜寻竹来看小妹,长辈们全挤在卧室。四个小辈都坐在小院石桌旁,远看像打麻将。

    丁尔和最大,说:“小巷黑,肯定看不清流氓的长相。”

    姜廷恩问:“那怎么抓?怎么知道谁是流氓?”

    丁可愈说:“流氓也看不清咱们啊。”

    纪慎语安静听,明白对方的意思是先引流氓出来,貌似荒谬,又似乎没更好的办法。如果引出当天拦截姜采薇的流氓正好,就算引出别的也不冤枉。

    可问题是,谁来引,怎么引?

    他盯着桌面思考,恍觉周围寂静,一抬头发现另三人都看着自己。老二老三对他不熟,于是他先问姜廷恩:“你看我干什么?”

    姜廷恩支吾:“他俩都看你,我也看看……”

    纪慎语直接对上丁可愈的视线,意味不言自明,丁可愈也挺敞亮,明说道:“我是这么想的,找女孩子做饵不安全,况且家里除去小姨也没女孩子了,所以应该男孩儿装成女孩儿。师弟,我觉得你特别合适。”

    纪慎语说:“我看你白白净净的,对市里地形又熟悉,比我合适。”他在桌下踢姜廷恩一脚,姜廷恩立即点头附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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