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渺看着这般的宋潇,直接想起了适才宋潇回家之前,宋夫人和自己说过的话。
她道,宋家今日帮了她的忙,是以,也想请祁云渺帮一帮宋潇的忙。
宋潇马上便要春闱,如今和祁云渺的婚事,宋家会告诉宋潇,是为了帮助祁云渺;但若是祁云渺坚定有退婚的心思,宋夫人恳请她,无论如何也得等宋潇春闱结束之后,再开口。
科举对于苦读多年的学子来说有多么重要,不言而喻。
祁云渺自然是很快便答应了。
她深深地看着宋潇,看着他欣喜的模样,回过头去,正收好了自己的婚书,却见宋潇也终于收起他们的婚书,道:“对了,祁云渺,我今日在国子监门外见到裴大哥和越大哥了!”
“嗯?”祁云渺不解,这俩人怎会同时出现在国子监附近?
宋潇便又将自己当时见到的情况解释了一遍。
他如今和祁云渺刚刚定亲,每说一句话,尾音便总是忍不住要上扬,带着欢愉的小尾巴。
祁云渺却是越听,脸颊上的神情便变得越发惊惶与错愕。
裴则和越楼西在国子监附近的巷子里打起来了?他们为何打起来?打起来又有什么目的?
祁云渺不清楚。
但是她知道,宋潇也不至于欺骗自己,因为裴则在家中用完午饭离开之后,越楼西的确是紧跟在他身后出的大门。
他们打架……总不能是因为她吧?
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祁云渺自己都吓了一跳。
但细想一下,这的确是有可能发生的事情不是吗?这叫祁云渺越发地胆战心惊。
整整一个下午,祁云渺在宋家再没有什么特别专注的心思去听有关于她和宋潇的婚事。
等到她和宋潇的事情终于尘埃落定,祁云渺便归心似箭,只想要回去看看裴则和越楼西的情况。
她先和阿娘回到了家里。
见到越楼西的一瞬间,祁云渺目睹了他脸颊上的姹紫嫣红。
从相识到如今,祁云渺何时见过这般的越楼西。她愣愣地盯着他的脸颊,足足看了有好几息,明明一开始是紧张又害怕的情绪,但真见到人的那一刻,却没绷住,轻微地泄出了一丝轻笑。
从前只有越楼西打别人的份,这倒是她第一次见到了,越楼西也在挨别人的打。
原本紧张的心绪在顷刻间荡然无存,祁云渺眨着一双水润明亮的眼睛,问道:“越楼西,你和我阿兄打架了?”
“宋潇告诉你的?”越楼西微有不满地反问道。
“嗯。”祁云渺点头道。
“那你们亲事定完了?”越楼西又问。
“……”
“嗯。”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是假亲事,但祁云渺一听到越楼西提起此事,竟觉得有几分心虚。
越楼西便不说话了。
行吧,定了亲事便定了亲事,左不过是为了应付皇帝定的,等到事情遮掩过去,那便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想。
这真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是越楼西一想起午后宋潇路过巷子里时的神情模样,便有些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如今谁都有资格来和祁云渺定亲,偏偏他不可以?
他简直恨得牙痒痒!
他咬紧了牙关。
可是越楼西忘记了,自己如今还受着伤,一咬牙一用力,他半边脸颊上的伤口便又开始火辣辣地疼痛。
他猛然又吸了一口冷气。
祁云渺定定地站在越楼西的面前,看着他别别扭扭的样子,心底里又心疼,又觉惨烈。
明明她是因为担心他和阿兄而从宋家着急忙慌赶回来的,但是真赶回来了,她对越楼西的关心,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才好。
难不成她要问越楼西是不是知晓阿兄对她的心意了吗?那多难堪啊。
对她难堪,对阿兄也难堪。
祁云渺想了想,便只能先与越楼西问道:“越楼西,你疼吗?”
疼!
越楼西满腹委屈地看着祁云渺。
他如今整张脸都是和裴则打斗之后留下的伤痕,青一块紫一块,虽然由小厮伺候着敷过了冰水,抹过了药膏,但是下午受的伤,怎可能傍晚就不疼了呢?
久经沙场的少年将军也是肉做的,拳拳到肉的打斗,是个人都会疼的。
而且他也知道,祁云渺知道他的疼。
但他面对着祁云渺,鬼使神差的,便一定要说反话,道:“不疼!”
他说谎!
祁云渺原本还不知道该如何关心越楼西,如今倒好,她一听越楼西的话,“噗嗤”一声便笑了出来。
“越楼西,那你不疼我就不管你了,我待会儿还得去看看阿兄呢,你们就算是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能平和一些吗?为何一定要打架呢?”祁云渺道。
“……”
我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有对裴镜宣下死手的,不然你真以为我这个堂堂四品的嫖姚将军的名号是白得的?
“你还要去看裴镜宣?”
越楼西没有回答祁云渺的问题,只是又满是不爽地与她反问道。
“嗯。”祁云渺道,“谁叫他是我的阿兄呢?他一日是我的阿兄,便一辈子都是我的阿兄。”
那我也是你的兄长,怎么不见你喊我一声“阿兄”?
越楼西心中腹诽,从前便对祁云渺对于裴镜宣的称呼颇有微词,如今虽也仍旧听不爽,但是对于祁云渺能一辈子喊裴镜宣“阿兄”这回事情,他已经开始接受良好。
裴镜宣那种不正经的伪君子,合该一辈子只做祁云渺的哥哥,再当不了别的。
一辈子只做祁云渺的哥哥,便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只是如今祁云渺要去看那伪君子了。
越楼西从来都是一个性子坚毅又要强的人。从小到大,在他跟随着越群山进入军营,在军营之中摸爬滚打多年之后,他几乎便再也不知道何为示弱,何为撒娇,又是何为低头、何为认输。
他是堂堂越家的小侯爷,是威风凛凛的越大将军的独子,更是将来越家军队的继承人。
世上根本没有事情,是值得他去低头,是值得他去撒娇示弱的。
但是如今,越楼西看着祁云渺,他终于伸出了自己年纪轻轻便满是粗茧的一双手。
他拉住祁云渺的手,垂下眼眸,认真问道:“祁云渺,我疼,你今日不去看裴镜宣了,多陪陪我,行不行?”
第104章
裴则不想忍了
越楼西这是……在和她撒娇?
祁云渺眨了眨眼睛,
站在越楼西的面前,不确定他是不是在和自己撒娇。
认识越楼西这么久,祁云渺还从来没有把撒娇两个字和越楼西联系在过一起。
“越楼西,
你这是在跟我撒娇吗?”她不可置信地问道。
“……”
越楼西难得和祁云渺说一回软话,
却被她给这么直接地问出了口。
他在祁云渺的注视下,
立马脸皮薄地改了口,
道:“我没有!”
祁云渺抿唇,脸颊上便又越发挂起浅笑,
知道他说没有,
那就有了。她独自乐淘淘的,越楼西不愿意承认,
便也自然不会追着他多问。
只是越楼西说疼……
祁云渺盯着越楼西的伤口看了又看,察觉到那伤口已经上了药,知道自己也没有什么别的可以为越楼西做的。
她便和越楼西面对面注视了片刻之后,认真道:“但是越楼西,
我还是得去看一趟阿兄……”
越楼西:“……”
越楼西的神情一下便冷了下来。
祁云渺却也没有办法。
不论是越楼西还是阿兄,对她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人,
她今日之所以先来看越楼西,
是因为越楼西如今就和她住在一个家里,
但是阿兄和她不住在一个屋檐下,她若是只回家关心了越楼西,
而不去看看阿兄,
那下回见到阿兄,祁云渺想,
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他了。
而且,
越楼西和阿兄打架,明眼人都知道是谁先动的手,
阿兄今日怎么说也是来帮她的,虽说他是有些自己的心思,但她如今作为越楼西的妹妹,怎么也得去看看他才对。
不论越楼西如何冷脸,祁云渺始终都只会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变。
但是好歹越楼西叫她见到了撒娇的一面,所以祁云渺这日留在家里,和越楼西玩了好一会儿,这才在天黑之后,动身前往相府,去看裴则。
她给裴则带了一些药,见到裴则的时候,他正躺在院子里养伤。
相比起越楼西,裴则就算是受了伤,神色也同寻常时候没什么不同。
祁云渺见到他躺在月色底下淋晒霜华,刚入夜,裴则的身上盖了一件厚实的雪狐大氅,大氅银白的毛皮在月色皎皎之下,如同高山雪莲一般,遗世而独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
如果不是搭配着那张又青又紫的脸颊的话,祁云渺想,她一定很愿意欣赏阿兄的身姿。
祁云渺听闻,裴则自从下午和越楼西打了一架之后,便没有继续去将作监,而是直接告了假,打道回了相府。
她走到裴则的面前,才喊他一声,道:“阿兄!”
裴则睁开眼,见到祁云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眸色中瞬间流淌过一丝诧异。
不过很快又归于平静。
他掀开大氅,当着祁云渺的面站了起来,一身月白的常服顺滑垂立,问道:“你怎么来了?”
祁云渺的手中拿着给裴则的药膏。她将药膏递给裴则,道:“我来给你送药膏的!”
裴则垂眸,看着她手中的药膏,意料之中,却没有接。
“你知道我同越楼西打架了?”他问。
祁云渺点点头。
裴则便顺着祁云渺递出药膏的手,看着她的脸颊。
其实,裴则今日真不想将事情给闹大,祁云渺正午时分方才和他问过了那些问题,他答应了祁云渺,不管她做什么事情,他都会支持,那他便会说到做到,不会叫自己的事情去叫她烦心。
但他还是没有做到。
甚至是正午答应的事情,下午便没有做到。
他有些痛恨这般的自己,但又知道,这些事情,何尝不是给了自己机会。
“渺渺,你从始至终都知道我的心意,对吗?”
裴则忍了又忍,从意识到自己的心意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祁云渺的面前忍了多少次。
这一次,他终于破罐子破摔,不想要再忍了。
“……”
祁云渺举着药膏的手忽而颤了一下。
她没想今日便要和裴则说这些事情的。
裴则见到了祁云渺眼神之中的退意,他的神情暗了暗,不过是开了个头而已……他在祁云渺缩回手之前,将她的双手给牢牢握住。
“阿兄!”
祁云渺试图制止裴则说出更多。
可是裴则既然做下了决定,便没有什么事情是能阻止他的。他想,他明明早知道这些事情祁云渺早已知晓,他到底还在害怕什么呢?
“渺渺,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卑劣?”裴则攥紧祁云渺的手腕,进一步逼问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居然连自己的妹妹也会不放过?”
“不是,阿兄,你先放开我……”
祁云渺不知为何,忽而有些害怕起如今的裴则来。
她直觉接下来裴则会说一些叫她不大想听的话。
果然,裴则紧接着便道:“一开始,我其实并不清楚自己对你的情谊到底是什么样的,只是日复一日,觉得你是我的妹妹,那我无论对你怎么好,对你怎么思念,都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渺渺,我到后来知道,妹妹和心仪的女子,那是不一样……”
祁云渺眼睁睁地听着裴则对自己诉说起他这么多年的心迹。
“在你离开的第三年,有人打算开始为我议亲,挑选的全都是京中出身名门望族的世家女子,但我没有一个想要的。”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你或许有些不一样的情愫。在他们为我议亲的时候,在无数次有人上门想要谈论起我的亲事时,我的脑海之中想的全都是你,我想,带你去游山玩水,带你去做任何你喜欢做的事情,应该都比在这里浪费光阴,听这些媒人侃侃而谈有意思的多……”
“渺渺,我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坦白在你面前的那一日……直到你回来……”
“我厌恶越楼西,但是你不知道,我又有多羡慕越楼西,他明明身为你的兄长,却居然敢在我的面前直接明明白白地袒露对你的心意,嘱托我去照顾你,他敢光明正大地去争取自己的想要。”
“渺渺,你不知道那一刻我有多么震撼,我有多么诧异,在越楼西的对比之下明白我自己的心意时,我觉得,我简直是卑劣极了……”
卑劣。
祁云渺又一次在裴则的口中听到了他这般对自己的描述。
祁云渺摇摇头,想说阿兄不是卑劣,喜欢一个人的心意是不由自己控制的,她知道,那怎能叫做卑劣呢?
裴则越说,越发攥紧了祁云渺的手腕。
他双眸猩红,注视着祁云渺的时候,两眼布满了血丝,比他今日受的伤都要可怖许多。
“可是渺渺,我没有办法,我也很痛苦,我一边忍不住想要继续接近你,一边却又告诫自己,你只把我当兄长,我们之间不可以有任何越界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