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中的小狐狸久久不动?。片刻,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打湿了胸膛。
云清一顿,同样低头行礼:“何必言谢。”
“我护住心中所?爱,只觉欣喜。他开心,我便心境通畅,他难过,我便心结郁郁。”
“护住他,就等同护住我自己。”
云清笑了下,片刻,声音很轻地?重复言君嫣的话:“情之一字,心随意动?......”
“言修士。”
“情,不就是心甘情愿吗。”
如?飞鸟迁徙,羔羊跪乳。
爱,是刻进人类血脉中的本能?。当你爱上一个人,就会明白,万千繁华灯火也不及那人一个笑容。
能?有幸护住他的笑容,是云清求之不得,荣幸至极。
四目相对?。
言君嫣终于笑起来,点头:“......是。情,就是心甘情愿。”
云清垂眸,再次朝她行了个礼,便在众弟子的目光中,沉默转身离去?。
言君嫣吐出口气,半晌,终于收拾好心情。
然?而刚一转身。
瞥见身旁随清的神?情,她瞬间一顿,哭笑不得:“随仙尊......?”
头发苍白的老?人立在原地?,听完全程,已然?感?动?得双眸微红,哪还有初见时的冰冷模样。
她摇头,感?慨摆手道:“此番下界,见闻实在令我受益良多,境界竟也有所?松动?。情之一字,至情至性......果然?动?人无比。”
“言小友放心,我定会将那人拿下,令你们一家?团聚,不再分离!”
说罢,她行礼告辞,气势汹汹地?打坐修炼去?了。言君嫣立在原地?,哑然?半晌,忽然?轻笑起来。
至情至性。
长生,你的到来,似乎点亮了原本黯淡沉郁的一切呢。
......
客栈上房。
言长生坐在软被中,吸了吸鼻子。
男人半跪在他床前,沉默伸手,递来一杯热热的果子饮。
黑发雪肤的狐妖低头,咕咚咕咚喝完,眼眶红红地?抹嘴:“甜的,真好喝。”
他已经恢复人形,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此刻微微泛红,上翘的尾睫被泪水浸染,湿漉漉地?垂落,格外惹人怜爱。
“嗯。好喝一会儿再买。”
云清放下空杯子,转头拿起温热的湿帕子,动?作很轻地?给言长生擦脸。
狐妖仰头闭眼,乖乖地?任他擦洗,双手抓着男人的衣角,神?情乖巧。
黑色青丝散落,他没有束发,顺滑的发丝一直垂落至腰际,柔软听话。原本妖冶勾人的长相被如?此衬托,竟透出几分圣洁纯净。
感?受到帕子离去?。
长生睁眼,望向一直沉默的云清。
“师兄。”
云清嗯了声,高大身躯再次半跪在床前。几秒后,伸手理了理他腮边的黑发:“怎么?了。”
长生眨眼,半晌,轻声重复他的话:“情之一字,心随意动?。”
“......”
狐妖神?色认真地?问?:“师兄,你是不是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我?”
他一连用三个特别,云清一顿,眼中笑意闪过,轻轻点头:“嗯。”
“我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你。”
言长生抿唇,白玉似的耳尖冒出薄红。
他很镇定地?点头,认真伸出右手,递到云清手边:“那我宣布,你可以牵我的手了。”
——以往青丘狐族的同窗们勾引人,就是从牵手开始的。
言长生特别雀跃师兄的喜欢。
所?以他决定,他也要勾引师兄了。
狐狸精就是要勾引人啊。
言长生理直气壮地?想,何况阿爹也说过,让他努力勾引仙尊。他这是听阿爹的话,不羞耻不羞耻。
云清沉默片刻,盯着他越来越红的耳尖,忽然?笑起来。
男人双眸漆黑,温柔握住他微凉的手,声音轻得仿佛在哄小孩:“长生,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早就牵过手。”
不仅牵过手。
他们还在欢喜佛像里抱过,彼此距离过近时,连呼吸都清晰感?知?。
言长生一愣,却摇头,道:“那个不算。”
云清笑:“为何不算?”
“因为先前所?有,我对?自己的心尚有不明。”
狐狸精表情认真地?望着他,一字一句道:“可此刻,我已经明了自己的心。”
云清一怔,感?受到长生将他的手按在自己胸膛,微凉柔软。
长生说:“我明白,我对?师兄,也是有情的。”
“......”
言长生是一只至情至性的小狐狸。
生于世间,他比旁人少了百年寿命,却从未怨怼任何人。身负仇恨,也并不借仇恨之名,肆意虐杀任何无辜。
情,是什么??
道,又?是什么??
生命如?长河,落于青丘,他不随波逐流,沉沦享乐纵欲之道。并非贬低,而是因为那是青丘狐狸的道,不是他的道。
努力游四方、求长生、寻父母。对?长生来说,感?知?每一朵花的盛开,每一颗草的攀爬,每一滴露水的滚落,都是一场平静悠然?的修行。
宇宙杳杳,云海汤汤。
星辰于天幕闪烁,浪涛于穹顶怒吼,而他闭目,任天摇地?动?,心中自有万水千山。
以赤子之心,观世间万物。
以乾坤之大,怜草木之青。
至情,至性。
这,就是言长生的道。
而非简简单单的“结缘牵线”四字。
所?以这一刻,长生能?够坦然?对?云清说:“师兄,我对?你,是有情的。”
他的道,在过去?四个世界中,已经本能?找到。
红尘中来回打滚,旁观不同的情与爱,长生逐渐明白,师尊令他穿梭界空,并非完全想让他意识存活百年。
有些?东西,经历了才会懂。
虽然?还未完全参透。
可长生笑了笑,歪头,定定地?看着云清:“但情,不就是这样吗?”
至少这一刻,他已经心中有情。
云清看着他,半晌,笑着点头:“是。”
“情,就是如?此。”
下一秒。
狐妖身上的气息忽然?骤跃。
无数灵气自身旁疯狂涌入他灵窍,惊起房间结界阵阵亮光。胸膛迅速发烫,他与云清都是一愣,低头看去?——
只见四根红线猛地?浮现于长生肌骨之下,新雪般的白皙皮肤上,红线鲜艳夺目,沛然?生辉。
竟是刚回到山海界时,那消失不见的那四根红线。
红线生出的光晕,照亮长生怔然?的脸。
片刻,一根火红色的大尾巴骤然?浮现,悠然?晃动?。
......第九条狐尾。
长生怔怔伸手去?摸,指尖却穿过火红色的皮毛,只摸到一片空空荡荡,怅然?若失。
这条尾巴,只是幻影。
几秒后,灵气停止涌动?。
狐尾也如?镜花水月,轻轻碎裂,消失不见。长生沉默半晌,抬头,看向云清。
男人顿了顿,握住他的手,本想安慰。
“长生......”
谁知?狐妖蓦地?弯起唇,一双明亮上翘的眼睛溢满欢喜,瞬间抓着云清肩膀,一蹦三尺高:“师兄你看见了吗,我有第九条狐狸尾巴了!”
虽然?只是幻影。
“但我定是离成仙不远了!”
他没有辜负师尊的教导,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
他没有辜负那个努力活着、积极乐观的自己!
豪华宽大的床铺之上,狐狸精仗着结界封闭声音,恍如?垂死病中惊坐起,兴奋地?到处爬来爬去?。八条大尾巴疯狂摇晃,赤红绒毛瞬间盈满半空,纷纷洒洒落下来,像场猝不及防的春雨。
云清坐在雨中,被兜头淋了满身狐狸毛。
长生却视若无睹,又?变回小狐狸,爬到云清肩头得意叉腰,一双前爪对?他指指点点:“莫欺少年穷!云清我告诉你,以后你当我师弟,我当你师兄!”
“快叫我师兄!”
“......”
云清忍不住笑,侧头问?嚣张的狐狸精:“小长生,你不是对?我有情吗?”
狐狸精抱胸冷笑,几秒后,忽然?伸出后腿,猝不及防一踹。
啪唧。
狐狸精轻轻踹了云清胸膛一脚。
长生收回尊贵的右脚,冷漠无情:“我有大帝之姿,情乃私事。云清,请你公私分明。”
“......”
云清低头,再次无声笑起来,片刻,竟是笑到肩膀都在微抖。
他伸手,将兴奋的小狐狸一把抱进怀中。森*晚*整*理也不说话,就笑。言长生强装的冷脸被他这样一笑,不到三秒,也迅速破功。
狐狸精变回人形。
美人躺在男人宽阔的怀中,侧过头,傻傻笑了起来。他伸手,摸了摸云清被自己踹过的地?方,弯眼轻声道歉:“对?不住啊师兄,刚刚我太兴奋了。”
憋了数年。
也不怪他嘛。
云清摇头,握住他的手,一本正经:“这有什么?。言大帝做什么?都是对?的。”
“......”
言长生闭眼装死:“突然?好困啊我想睡觉了师兄。”
云清忍笑,将狐狸精抱进怀里,漆黑眸中溢满温柔。
随后,他忽然?想起方才离别时,言君嫣说的话。
——“情之一字,心随意动?。只一点,彼此都必须拥有。那便是,坦诚。”
而后,女人传音给他,声音平静:“云仙尊,昔年我病重,蒙一只青鸟前来送药,才得以熬过来。”
“那青鸟神?姿凤态,气息灵动?,出自清寂山。我本以为是随仙尊所?赠,可方才得知?,那是长生师尊所?赠。”
“云清仙尊,你身为清寂山山主,可调动?山内所?有精怪。名声之盛,随仙尊也远远不及。若你是师兄,那山海四界,又?有谁能?当你的师尊?”
“有无一种可能?——你并非长生师兄。”
“你,就是长生师尊。”
......
怀中的狐狸精还在闭眼装睡,试图忘记方才的尴尬。
云清一顿,脑中浮出坦诚二字。
自相识起,长生便对?他毫无保留,其中原因,多半是将他认成了石像同门。
刻在骨子里的剑招、和石像一模一样的气息、下界后便失联碎裂的“师尊”......
男人垂眸,半晌,忽然?开口:“长生。”
狐狸精睫毛乱动?,片刻,悄咪咪睁开一条缝:“怎么?了?”
云清沉默片刻,无意识握住他的手,道:“你很尊敬你的师尊,对?吗?”
长生闻言,立刻点头:“当然?啦,师尊对?我那么?好,等我成仙后,我还得去?仙界找到他,当面磕头道谢呢。”
“师兄你也得和我一起去?,听到没?”
狐狸精表情认真,眼眸清澈,显然?毫无任何旖旎心思,唯有纯粹的尊敬与崇慕。
“......”云清沉默,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不知?该如?何措辞。
他问?:“那你对?我呢?”
“......”
言长生小脸一红,雪白光洁的双颊微微发热。
他抬眸,两只灵动?晶亮的瞳仁望着他,声音带着一丝娇矜与坦然?:“你不是都听我说过了嘛。”
长生伸出手,柔软白皙的指尖比了个一点点的姿势,有些?撒娇:“我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你吧,嗯。”
“虽然?你是特别特别特别特别喜欢我,但我们狐狸一族呢,并非滥情之辈,慢热极了。”
“不过你也不必着急!如?今你只能?牵我的手,但等心魔一事过去?,阿爹阿娘恢复了身体?,你我便同游山海,赏云生日落,观沧海山川。”
长生蓬松的尾巴晃啊晃,躺在云清怀中,笑盈盈畅想:“到时候呢,我修道有成,顺利成仙。我们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师兄你那时必定已特别特别特别——”
长生一连串说了十几个特别,才大气也不喘道:“——特别喜欢我!那我就能?和小七那般,勾引你摸我尾巴、亲一亲我额头了。”
他点头,自觉非常狐狸精:“不错,非常完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