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类别:都市言情 作者:裴徊光沈茴 本章:第117章

    沈茴先让文嫔离开,才见了婉才人和刘美人。沈茴一边微笑着与她们说话,一边在心里焦灼着。

    她总忍不住走神,去想裴徊光现在做什么?

    不管他现在在做什么,肯定是一个人。

    婉才人和刘美人走了之后,沉月站在窗前,望着外面又过来的两位嫔妃。她走到沈茴面前,说:“娘娘上次说的对,沉月除了照顾娘娘衣食住行真的没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

    沈茴抬眼望向沉月:“沉月,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上次……”

    “我知道!”沉月打断沈茴的话,笑着说:“娘娘累了。去歇一歇吧?或者去做娘娘想做的事情也好。沉月可以替娘娘见这些妃子。”

    沈茴怔了怔,有些意外地望向沉月。

    沉月温柔笑着,说:“沉月的确没什么本事。可是最知娘娘的心意。沉月能办好。我可以。”

    沈茴望着沉月的眼睛,慢慢弯起唇。

    她说好,她说:“姐姐当然可以做到的。”

    沉月一怔,立刻觉得沈茴这声称呼太重了,可是转瞬间,她红着眼睛点头,应了沈茴的这一声“姐姐”。

    她将沈茴视为忠侍一生的主,在她心里又何尝不是从小就把那个伸出援手的病弱小姑娘当成亲妹妹来看待。

    ·

    沈茴站起身走出去,踩着一级又一级的楼梯,往楼上的寝屋去。

    她的手抚在墙壁上,去抚摸不存在的椒热。明明不存在,她的指腹好像真的隔着千里,感受到了沧青阁里椒热的温度。

    她知道裴徊光不喜欢炎热。

    他抱着她的时候,应该一点都不舒服吧?

    就像她畏寒,即使到了关凌的夏日,他的碰触也会时不时让她觉得凉寒侵身。

    起先还是一步一步往楼上走,到后来,沈茴终究是小跑起来,快步上了楼,推开寝屋的房门。她绕过屏风,还没奔到博古架,入眼就是那个色彩斑斓的琉璃笼。

    空荡荡的琉璃笼,里面好像躺着蜷缩的他。又好像,是自己抱膝蜷缩着。

    沈茴站在原地望着琉璃笼好一会儿,瞬间回过神来般,朝着一旁的博古架小跑过去。她身上穿着宽松的雪色中衣,脚上踩着的鞋子也是底子薄薄的寝鞋。

    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随手拿起架子上的披风,一边穿裹,一边走到暗道里,在温蓝的暗道里奔跑着。她很快跑出暗道,跑进那片海棠林。

    关凌,又称海棠城。这里一年四季绽着海棠。

    清风徐徐,吹来海棠的芬芳,将落英吹落在奔跑的沈茴云鬓上。林间绽着大片疯荼的百日菊,颜色又柔又艳。沈茴将手抵在胸口,压着被风吹起的披风。

    寝鞋底子很薄,林间石子儿硌着她的足心。

    沈茴望着前路红色的海棠似乎没有尽头,想起过往,想起他们两个人在这里的两情相悦。

    她心里生出歉意来,一种因不信任他而生出的歉意。

    终于赶到了裴徊光的府邸。他的府邸位于僻静之地,房子也和他人一样孤单地矗立在这里。

    府邸的院门开着,沈茴远远看见顺岁蹲在地上逗弄一只流浪狗。

    顺岁听见脚步声,抬头看向沈茴,被沈茴的衣着吓了一跳。

    “掌印呢?”沈茴问。

    顺岁站起身,指了个方向。

    沈茴快步朝后院奔去,经过篱笆围起的荔枝圃,沈茴侧首多看了一眼。荔枝苗苗已经长得这样高了。

    沈茴终于见到了裴徊光。

    池面上飘着大片的荷,裴徊光一个人站在拱桥上,漫不经心地朝河中的鱼儿抛着鱼食。

    明明分开还不到一个时辰,明明从浩穹楼到这里,也没有多久。沈茴遥遥望着裴徊光的背影,竟生出一丝恍如隔世的荒唐念头。

    沈茴停下脚步,缓了口气,伸手胡乱整理一下被吹乱的垂发,才朝裴徊光走过去。她走上拱桥,站在裴徊光身边,和他一样望着池中绽放的莲。

    裴徊光没看她,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鱼饵扔进池水中,看着红鲤鱼跃出水面来争抢。

    “反应过来了?”他问。

    沈茴抿着唇,没吭声。

    裴徊光嗤笑了一声,道:“其实咱家有些失望,原以为娘娘昨天晚上会动手毒死咱家。啧,居然真的只是抱着咱家睡觉。”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昨晚为什么会想毒死你?”沈茴抬起眼睛望向裴徊光。

    “呵。”裴徊光低笑了一声,反问:“不然呢?合欢鸠毒难道不是给咱家准备的?”

    他仍旧慢悠悠地朝池水中撒着鱼食,可他已侧转过脸,望向了沈茴。

    沈茴目光躲闪了一下。她又很快将目光移过来,望着裴徊光的眼睛,说:“我现在没有想要毒死你!”

    “哦,那就是以后。”裴徊光点点头,“咱家真的很希望娘娘昨晚动手。当娘娘把咱家毒死了,然后发现是误会一场。啧,那多有趣。”

    裴徊光低低地笑着,漆色的眼底渐次染上让人看不懂的疯狂。

    沈茴怔怔望着裴徊光,她感受着自己怦怦跳动的心脏,仔细琢磨裴徊光这话深层的含义。

    顺年脚步匆匆从远处赶过来,看见沈茴也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禀。

    “说。”裴徊光开口。

    顺年这才禀话:“掌印,周显知昨天夜里连夜带着车队离开关凌。一共六辆马车,上面装着的都是粮草。”

    沈茴闭上眼睛。

    裴徊光意外地瞥了沈茴一眼,慢悠悠地重复一遍这个有点印象的名字:“周显知。”

    裴徊光想起来了,他摆摆手,让顺年退下。

    “周显知,贤贵妃的弟弟。曾经在搬往关凌途中见娘娘美貌,望着娘娘傻乎乎地笑。被咱家直接赶去了军中。这是跟沈霆扯上了关系,所以也跟娘娘扯上关系了?可咱家怎么不清楚娘娘最近有联系那傻子?”裴徊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淡淡。

    “我没有联系他。是贤贵妃联络。”沈茴声音低下去,“我必须帮哥哥……”

    “咱家刚刚还想琢磨,娘娘昨天晚上……”裴徊光手腕倾翻,将碗里的鱼食尽数倒进荷花池,连空碗也落进池中,惊吓了围食的鲤鱼。

    沈茴静默地望着他的动作。

    裴徊光拿了雪帕子仔仔细细地擦了手,然后才捡起沈茴云鬓上的海棠。他瞥了一眼指上的红色海棠花瓣,随手扔进莲花池。

    “所以,娘娘昨天晚上抱着咱家,抓着咱家的手探进裙裳里捅抚时,心里想的是别的男人?”裴徊光淡声问。

    “不是这样的!”沈茴觉得裴徊光的话很不可思议!

    “整夜缠着咱家一遍遍喊着咱家的名字,难道不是为了阻止咱家拦下周显知?”

    沈茴张了张嘴,红着眼睛重复:“我必须帮哥哥……”

    裴徊光抬起沈茴的脸,用指腹轻轻蹭去她眼角的湿意。他望着沈茴,平静、温和。

    他问:“娘娘在难过什么?”

    裴徊光笑笑。

    “阿茴啊,不要这样。你没有做错什么。”

    他这样的人,不被信任不是应该的吗?

    傻子才会信他这样鄙脏的人。

    不,不是人。

    是鄙脏的鬼。

    他的阿茴这样聪颖,更不会相信他,也不该信他。

    裴徊光俯下身来,凑到沈茴面前,含笑望着她:“娘娘唯一做错的,就是昨天晚上没对咱家下毒。”

    裴徊光的眸中浮现惋惜。

    他欣赏着沈茴眼中的自责和心疼,漆眸渐渐浮现了笑意。

    一切都在他的计划里,他就是要她自责和心疼。

    他说过,他要她疯狂地爱他。

    即使,死。

    能死在她手里,那可真是太美妙了。

    第160章

    炎炎夏日,

    裴徊光反复捻蹭着沈茴下巴的长指,是一如既往的寒凉。沈茴被迫抬起脸,将脸上所有的表情呈现在裴徊光的眼中。

    他望着她时,

    她也在望着他。

    沈茴凝视着裴徊光的眼睛,反复琢磨着他说的话。慢慢的,

    沈茴明澈的眸中浮现了惊愕,

    她不敢置信地问:“你早就料到了?你将一切设计好,连我会是什么反应都在你的计划里?”

    沈茴的声音轻轻的,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好像飘在云雾上那样远。

    裴徊光将自己的卑劣尽数展现给沈茴。

    他慢悠悠地说:“娘娘会和周显知那傻子搅在一起,

    倒是计划之外。”

    “为什么?”沈茴轻声问。

    裴徊光低笑了一声。

    “为什么?”沈茴再高声问一遍,“让我心疼和自责、让我心里难受是你的目的?这就是掌印大人别具一格的喜欢一个人的方式?”

    “不然呢?”裴徊光转眸,望向随风拂动的连天莲叶。

    除了让你对我心疼,还有什么方式能让你更喜欢我一些呢?你对我的喜欢,不就是源于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从而生出了怜悯吗?

    裴徊光沉默着,没有说出来。

    骄傲让他说不出口。

    沈茴蹙着眉,

    长久地凝视着裴徊光的侧脸。

    池中的鲤鱼吃饱了,懒洋洋地四散开,舒舒服服地潜入水下。晃动涟漪的水面,

    逐渐恢复了平静。

    沈茴再次转过头,

    和裴徊光一样遥望着远处的荷叶。

    “在你眼里,我对父亲说的话,都是假话?”沈茴轻笑了一声,“原来,

    你也不信我。”

    裴徊光皱眉,

    心里忽然生出一股窒闷的疼痛。

    “卫珖很惨,

    卫氏人都很惨。可在这乱世里,

    可怜人太多了。纵使我有千万的善心千万的怜悯,也不会愚蠢到将怜悯归于情动!”

    “从永凤宫到昭月宫、到沧青阁,到南行路上经过的一个个小镇,一同看过的月升日落山河湖泊,再到浩穹楼。那些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朝朝暮暮,在你眼里算什么?”

    裴徊光眸底的漆色渐浓。

    “不是因为见到一个人总是忍不住发笑,才会喜欢上他。而是因为喜欢他,所以见了他才会展露笑颜。不是因为心疼一个可怜人,才生出喜欢之情,而是因为喜欢他,才会心疼。”

    沈茴向后退了一步,含在眼眶里许久的泪,终于滚落下来,沿着皙白的面颊,沉甸甸地坠落下来。

    “卫珖,你在侮辱我的心。”

    裴徊光心里忽然被刺了一下。

    他身姿挺拔地孤独静立着,遥遥望着远处的荷景。他一手搭在护栏上,修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轻轻敲叩着。

    他不承认。

    “娘娘在说什么胡话。咱家听不懂。”

    那些说不出口的话,分明已被沈茴看透。他却不承认沈茴的看透。

    不承认。

    沈茴再向后退了一步,蒙着水雾的眼睛凝望着裴徊光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她一字一顿:“卫珖,你就是个懦夫。”

    裴徊光轻叩石栏的动作停下来,再也做不出若无其事的悠然。他缓缓闭上眼睛。

    沈茴又等了一会儿,心里生出绝望来。她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错了,是不是不该陷进这场情爱里。

    两个人的感情,若永远只有一个人的勇敢,总会消磨殆尽。

    沈茴毅然转身。

    可是,她只是往前迈出一步,心里便生出撕扯卷刺的疼痛。她将手心贴在自己的心口,努力去感受自己的真心。

    她让自己冷静、理智。

    她在心里问自己——

    沈茴,就这样放弃吗?这是你要的结果吗?

    眼里蓄满了泪,视线早就模糊不清。可是沈茴固执地不想眼里的泪落下来。她在一片雾蒙蒙的水雾里,望着没有路的前路。

    身上的披风早就在她奔跑的时候吹乱了,无力地挂在她身后。沈茴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纤细的指紧紧握起。

    就像她心底,也在拼命地想要握紧。

    沈茴慢慢翘起唇角来,用平静的语气开口:“徊光,过来抱我。过来告诉我你会改变。否则,从今往后一刀两断。就算是痛彻心扉,我也会把你从心里挖出去。从此我再也不管你是死是活是快活还是痛苦。我沈茴说到做到!”

    沈茴选择再给裴徊光一个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盛夏的风温柔地吹拂。

    安静中,细微的声响只有风吹涟漪碰打的荷叶摩挲声。

    没有,沈茴没有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她心里慢慢被苦涩的失望淹没。那样苦,那样苦,比喝了一辈子的汤药还要苦。

    盛夏暖阳,如坠冰窟。

    沈茴慢慢垂下眼睛,忍了那样久的泪终于落下来。她轻轻哽声:“我冷……”

    裴徊光睁开眼睛,眼角殷红一片。他大步朝沈茴迈过去,在沈茴后背抱住她,双臂环过沈茴纤细的身子,将她整个人紧紧地禁锢在怀里。

    手臂收拢,用力,再用力地拥着她,恨不得将她整个人摁进自己的身体里。

    他想如她说的那样,说出那句她想听的他会改变。

    可是他说不出口。

    他紧紧将沈茴箍在怀里,只能手足无措地低声重复:“别哭,别哭,别哭……”

    在他身为卫国太子的幼年时光里,有那样多那样多的人爱着他。一朝变故,一年囚禁,让他连人都不再是。

    他活着,只为复仇。

    身为卫珖的短短年华里,那么多人深爱着他。割肉养他、用命救他。那么多那么多人炙热地爱着他。可他不得不成为恶鬼裴徊光。成为裴徊光之后,再也不会有人来爱他。

    他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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