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年人有两个月空档,能做些什么?
可能浅尝辄止一门新语言;可能谈一场快餐恋爱;还可能什么都不干,纯粹天复一天享受清闲。
对万姿来讲,和梁景明还有他弟同住的这段时间,就是这般来之不易的悠长假期。成日看两个帅哥晃来晃去,跟其中一个谈情睡觉,跟另一个撸狗打闹,简直幸福得没有烦恼。
但她很也明白,幸福不是人生的常态。
再美的梦境,终究都会被现实叫醒。
“你们走之前,去海洋公园如何?”
梁景明要早点去新加坡熟悉环境,弟弟要早点回英国倒时差,算来算去,俩人竟会同天离港。
想把轻松延续到最后一刻,万姿便提议他们临走前两天,大家来个集体出行。
“好啊。”
她坐在客厅看攻略,梁景明从后面俯下身来。手撑着桌子两边,自然而然把她圈在里面,头还毫不客气地靠在她发顶。
他的气息沉而柔,隐约笑意像阵和煦暖风。
“不过,我以为女孩子都会比较想去迪士尼。”
“女孩就女孩,还‘女孩子’。”
嘴上这么说,万姿却忍不住勾唇。
身为香港人,梁景明显然从小有认真上中文课,普通话标准得听不出粤语腔。但总归还是南方口音,咬字和用词都很平顺斯文,配上他深邃分明的外表,总有种憨厚反差感。
“不是所有女孩都喜欢迪士尼啊,反正我想去海洋公园看鱼。”
想了想,万姿还是心存别扭:“而且我二十五了,早就不是女孩。”
“为什么?”
“……年龄超标,没为什么。”
难得把她问到口齿含糊,梁景明笑得更开心。手环在那纤瘦肩颈,低嗅她发间的香气。
“你想的话,你可以是。”
明明是将她困在怀里的人,视线却情不自禁跟着她走。声音很小,却也蕴着小小的笃定。
“我也觉得你是。”
靠,好傻。
可是也好会。
仿佛意兴阑珊吃着甜筒,突然咬到巧克力小尖。
甜在心头蔓延,丝丝缕缕般化开。一时间没其他话可回,万姿便抬头啄他的嘴。
就在快亲上时,她突然定住——
有人从房间出来了。
“丢。”
显然不幸目睹全程,弟弟翻了个巨大白眼。
怀里抱着小柴犬老二,他甚至连狗眼都捂上了,拿了根狗咬胶快速闪人,边走边跟老二碎碎念。
“你看看为了给你拿这破玩具,我又被恶心了一回……”
“诶梁景行,周末去海洋公园吧,给你俩践行。”
看到弟弟这副德性就想笑,万姿刚好逮住他,说了下整个出行计划。
顿了顿,她笑意更深,透着狡黠奸诈——
“然后你再帮我搭身衣服呗,我那天想多拍些照片。”
让弟弟搬来两个月,万姿自认为厚道又不厚道。
一方面她没收他一分钱,完全白吃白住;一方面她薅光他的羊毛,完全利用他读的服装设计专业,根据不同高难度场合,要他为她穿搭出谋划策。
按照弟弟的话说,他“已倾尽毕生所学”。
“休闲点的衣服全在这里,你看看。”
弟弟住的屋子本是衣帽间,她的行头实在太多。现在没处放,全用立式移动衣架挂着,码在客厅角落。
左手捻起一席亚麻质地的无袖背心裙,右手挑出一套海军蓝连体裤,万姿抬头问他意见。
“你觉得哪件比较适合去海洋公园?”
“这个。”
弟弟还在思考,倒是一旁围观的梁景明,率先指了指背心裙。
“真的吗?”煞有介事地点头,万姿百分百虚心受教,“看来这件比较好。”
然后,她拿起了背心裙旁的连体裤。
“亲爱的我不知道怎么说委婉点……”
她还咬着嘴唇面露犹豫,直到最后半句才抬头。
迎着梁景明怔住的神情,情真意切,动人而残忍——
“除了特别会挑女朋友,你没有品位可言。”
“……”
仿佛被人兜头浇了杯冷水,梁景明宽肩都泄劲了,紧抿着唇,郁闷透顶。
可万姿唯恐他真生气,撒娇般晃晃他的手,他又立刻绷不住。只能找补一般,习惯性推了弟弟一把:“你笑什么。”
“关我什么事!”
祸从天降,梁景行不要太委屈。站得吊儿郎当又猝不及防,直接一头栽进衣服堆里:“是她骂你又不是我——”
“诶,这是什么?”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万姿笑容凝固在那里。
“啊……这件啊……”
“我靠……我就没穿过……”
要不是弟弟偶然发现,她几乎忘了有买这条半裙。
膝上十五公分长度,经典的浅咖色菱形格纵横交错。百褶款式简简单单,叠得整整齐齐。
仿佛从书页中飘落的一朵干花,似是故人来一般,褪去了色泽,却封存了光阴。
“这我七年前买的……”
布料在手中抖开摩挲,她摇头笑,有些感慨:“这是我的青春啊。”
这裙子来自burberry,是她人生中买的法。因为根本就不起眼,甚至改变了没人发现。”
“那时候,连我都不喜欢我自己……”缓缓摇头,她眼里戏谑杂糅着落寞,“如果你遇到七年前的我,你肯定不会和我交往。”
“会的。”
“不用安慰我啦。”他说得再诚恳,她还是不买账。
“你没有见过十八岁的我,你想象不了我有多拧巴。”越说越觉荒诞,越荒诞越想笑,“天天想花钱又没有钱,不想被人看扁又不够有本事,自尊心虚荣心又特别旺盛,你真的不会喜欢那时的我,实在太讨——”
“会的。”
梁景明很少这么打断她,可神情又毫不激烈。很沉静,也很笃定。
“你再讨厌也没关系。”
望进她眼里去,他勾起唇角。
“谁叫我没品味呢。”
万姿怔住。
明明站在客厅面对一堆衣服,她却感觉转瞬置身其他空间。
阳光很烈,树影斑驳,胸臆似乎有火在烧,比蝉鸣更骚动的噪。
心跳得剧烈,她揉弄着百褶裙裾。而她身边站的男孩,把她的动作尽收眼底。
她仿佛重回七年前的夏天,十八岁的大学校园。
只不过此时,身边多了一个人。
“如果蜜蜡脱毛很痛的话,你可以不弄。”
拖住她的手,男孩声音很轻:“我无所谓。”
“没事,我现在都用激光脱了。”
故意不想看梁景明,极力掩饰情绪,她看向早已走到远处头也不抬,看似全神贯注帮她选配饰的弟弟。
关键时刻,嘻嘻哈哈的他,永远比任何人都敏感识趣。
“也不能说不痛吧,激光脱毛比蜜蜡脱毛贵多了。腿不痛,心在痛。”
交集百感涌上心头,她最终付之一笑。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能不弄。”
“你无所谓我有所谓,我是为了我自己开心。”
她说不出来那种感觉,那种永远渴望更好的感觉。
青春之于她,就仿佛苏联解体。
那句话是这么说的:谁不怀念以前的苏联,谁没有良心;谁想恢复以前的苏联,谁没有脑子。
无关大腿,无关审美,她这种人注定是不知餍足的无脚鸟,永远在世俗海洋寻找更高的落脚点。
不筋疲力竭,就永不停歇。
她说不出来,但梁景明懂的。
否则他也不会笑得无奈,在万姿手背轻轻一吻。嘴唇至柔至软,声音低得近乎喃喃。
“thats
y
girl”
他实在太含蓄,有些话借外文的壳,反而才能说出口,比如——
这才是我的女孩。
无论你多乖戾多不讨人喜欢,你才是我的女孩。
“去海洋公园那天,我会穿这条百褶裙。”
心头仿佛有蓓蕾绽放,颤巍巍地沐浴阳光。
明明已经喜欢到极点,却怎么也看不够他。环住梁景明的肩,万姿附在他的耳边。
“你穿那件原本要送给弟弟的毛衣,刚好跟我是情侣顺色,好不好?”
“我一直没告诉你,你穿那件衣服特别好看。”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万姿知道梁景明为什么迟疑。
他还是执意要把那件毛衣送给弟弟,已经偷偷放进人家的行李箱。
她早就发现了,她才不会允许他这么做。
“反正呢,我那天只跟穿那件驼色毛衣的男孩子约会。”
摆出一脸满不在乎,万姿悠悠然吹了口指甲。
“要不要穿,你自己看着办。”
“……好吧。”
他拿她没辙时,浓眉总会有点耷拉起来。漾着一股挫败,却也笑得厉害。
她便知道她胜利了,于是快乐地投进他怀里——
“真乖。”
“thats
y
boy”